一個小男孩說：“你和紀曉嵐一個姓。紀曉嵐是好人，和珅是壞人。”
小男孩的話把大家都惹笑了，幾個人都笑出了聲。我心裏這才輕鬆了些。
姬武也笑了。他糾正說：“我也是好人，不過，我不是和紀曉嵐一個姓。是和周武王一個姓。左邊一個女字，右邊一個臣字。”
長發女人說：“就是霸王別姬的姬。大帥哥張國榮演的，陳凱歌導的那個。”看來長發女人對電影還真有興趣。她這樣一提醒，我倒注意了，她身邊的那個穿紅夾克的男人，還有幾分像張國榮，很儒雅。長發女人很親昵地貼著那男的，給他講《霸王別姬》：“程蝶衣和段小樓是一起長大的師兄弟，一個生角，一個旦角，合演《霸王別姬》，程蝶衣人戲不分，愛上段小樓。虞姬是真虞姬，霸王是假霸王，段小樓卻娶了名妓菊仙。程蝶衣認定菊仙是可恥的第三者，叫他們二人不能相愛。最後在排練時假戲真做，自刎死了。張國榮演的程蝶衣，就是虞姬，那真叫是風華絕代。”那男的邊聽邊點頭，一邊還觀察著姬武。
姬武的電話鈴又響了，他接了，電話那頭喊著說：“姬武哥你在哪裏？就要公判薑延了，你過來看嗎？”姬武說了聲“不”，就掛了電話。緊接著，他又撥了個電話，接通了，他高聲說：“你問問他們，到底放不放薑延？”電話那頭傳來警笛聲，還有急促的說話聲：“你不要胡來，不要闖禍，我馬上就到了。”
姬武掛了電話，似乎想起什麼來。他叫司機發車，司機就發動了車。他指揮著司機把車開到一處高台子上，一邊緊鄰野桃溝。我就坐在車窗邊，能看見下麵很深的溝底。平日裏沒有細注意，這會兒看起來，溝底很深，車要是掉下去，一定會摔成碎碎了。其他人大概也都看到了，車上的氣氛又緊張起來。
姬武的臉上也顯出了緊張。
我不敢看他，側頭往車窗外麵看，看野桃溝。溝底有一小股水，銀線一樣。我知道，那是從神農泉流過來的水。神農泉在葫蘆山山堖裏，就在葫蘆把兒那裏。我們幾個姐妹，還專門到泉眼那裏去看過。很清亮的一股水，從石頭縫裏泛出來。水很涼，也很甜。據說是神農氏一腳蹬出來的，淌了幾千年了。原來水旺，很大的一股水，溝裏還能乘船呢。後來，水越來越小，現在隻剩下碗口粗的一股了，快要斷了。溝裏住的人還說的玄乎，泉水真斷了的時候，要天塌地陷呢。這些都是傳說，也沒多少人相信。
這會兒，車要是掉到溝裏，那才叫天塌地陷呢。
溝裏沒有種樹，原因是夏天下大雨發大水的時候，就會把溝底全淹了，隻長了些野桃樹、野杏樹，還有些其它的雜樹。野桃野杏樹還沒有開花，打了滿樹的花苞。野花開得遲，等人工種的桃樹、杏樹開完花了，它們才開花呢。野桃野杏樹的花要小得多，也不太好看，但有香氣，怪怪的一種香氣，鑽心鑽肺的。野桃野杏樹結的果子不能吃，又澀又酸，隻能打下來，曬幹了，買桃核。
溝對麵是一個小山頭，山頭上也種著一些桃樹、杏樹，離得遠，隻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粉紅。山頭上本來有個炎帝廟，給拆掉了，準備重新蓋。
忽然響起了一陣警笛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車裏的人都緊張地朝外張望。姬武下意識地抓緊了搶，也不安地向外麵看。
一長溜，大概有七八輛警車，響著警笛、閃著警燈，在下麵山路上出現了。一會兒，進了景區的大門，沒頭蒼蠅一樣亂跑了一陣，終於向這邊開過來。在離我們的車幾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像個扇子一樣，把我們的車圍起來。警笛還響著，警燈還閃著。車上下來了些穿藍衣服、綠衣服的警察，都全副武裝，蹲在車旁邊，趴在車頭上，端著槍，槍口對著我們的車。有幾個警察用手提話筒喊話，把包圍圈裏麵的人清到了外麵。但外麵很快圍了很多人，黑壓壓的，都向我們這邊看著。他們大概還不知道我們車上發生的事。我還看見了付雲，他扛著攝像機，不停地拍著。他應該知道我是在車上的，他這會兒忙著拍攝，也許是忘了。我忽然有些傷感，莫名其妙的傷感。
外麵處置停當了，警笛聲停了，警察舉著話筒開始向車上喊話：“車上的人都聽著，我們是警察，我們會很快救你們出來，請你們不要隨便亂動，保護好自己。我們很快就會救你們出來。不要怕，不要亂動，保護好自己。”
先是向我們喊話，接著又向姬武喊話：“姬武，你聽著，不要胡來，你也是國家工作人員，不要傷害群眾。請你保持冷靜，趕快放下武器！趕快放下武器！”
我們都看著姬武，當然是希望姬武放下槍，事情就結束了。可姬武不僅沒有放下槍，還把槍抓得更緊了，一會兒看看我們，一會兒看看外麵，神態顯得很緊張。
外麵又喊話了：“姬武你聽著，我是陳先勇。你不要胡來，快放下槍，走出來，還不算晚。”
姬武衝著外麵大喊：“叫他們先把薑延放了，放了薑延，我就放人。”姬武的話，我們都聽到了，但外麵的人估計聽不到。
外麵又喊話：“姬武！我是張國棟，我命令你，放下武器，趕快投降！”喊話的口氣很嚴厲，顯然是個當官的。姬武更加緊張了。他又喊著說：“張局長，我隻有一個要求，放了薑延。我求你了。”他盡管是直著脖子喊著說的，外麵的人可能還是聽不見。
雖然來了這麼多的警察，車上的人心裏踏實了些。也正是來了這麼多的警察，車上的人似乎更感到局勢嚴重了。滿車的人都扭頭看著外麵，惶惶不安。姬武也看著外麵，惶惶不安。
姬武大概是感受到了外麵的壓力，喊著：“把車窗簾都拉上，全拉上。”靠近車窗坐著的人，就把窗簾拉上了。車上一下子暗下來。
一個光頭的小夥子忽然爆笑了一聲：“哈，哈哈，有意思了，越來越有意思了。哈哈。”他也許是被嚇神經了。
姬武低沉地衝他說：“不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