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蘑菇變成了蘑菇湯
深夜，陳媽睡了。
陳海洋翻身爬起來，躡手躡腳滿屋子翻箱倒櫃，從這個房間找到那個房間，最後找到老媽睡覺的房間，他正把頭埋在漆黑的衣櫃裏摸摸索索，陳媽坐起來，摁亮了燈。
“我兒，你在找啥子？”
“衣服。媽，你看到我的衣服了嗎，一件長袖的黑色T恤，我房間怎麼也找不到……”
“哼！”陳媽得意又高明地笑著，“我曉得你在找戶口本！你想偷出去和周旺旺偷偷登記是不是？你舅舅家的三表哥就做過這個事！我早就料到你會這麼幹！哈，我把它轉移到親戚家藏起來了！你找不到！問也沒人跟你說！”
“媽，你還真的不同意呀？”
“你以為我吃飽了沒得事跟你說起耍啊？我好不容易盼著你平安長大有了出息，我不能眼看著你往火坑裏頭跳！”
“唉——”陳海洋知道眼下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雞窩頭，回了房間。
陳海洋睡足一覺，準備天亮再想辦法，他不想做焦仲卿，也不能讓老媽做焦仲卿他媽。
事到如今，他對老媽的阻撓始終抱著樂觀的預感，他認為老媽不過是一時腦筋打結，慢慢地會轉過彎來的。
清晨，他出門上班。學校上課有課，下午有會，他打算晚上去接旺旺，偷偷約會！
他一邊換鞋一邊對陳媽說：“媽，我晚上晚點回來啊，不用做我的飯了。”
老媽說：“我本來也沒打算做，我這幾天都要跟著你，你去哪裏我去哪裏，你有事我就在你車裏頭坐著。”說著，她拍拍手裏超市購物袋，“我帶了鞋墊子來繡，我坐得住！”
陳海洋哭笑不得：“媽，沒必要吧？”
陳媽卻很敞亮地笑笑：“有必要！我要跟著你，看著你，不準你再去找周旺旺！長痛不如短痛，早點分早點好！”
“媽，你……”陳海洋哭笑不得。
旺旺恰好打電話來：“小蘑菇，中午有沒有空，到我這邊來一起吃飯？”
“嗯，下午要開會，怕遲到。”
“那你開完會來接我下班！”
“晚上還有點事……”
“什麼事？”
“老媽心情不好，要我陪陪她呢！”
陳媽大聲說：“哪個心情不好！我好得很！”
旺旺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說：“我知道了！這事你去搞定！搞不定就別來見我！”
“嗯嗯嗯。”
下班後，旺旺甩著包包直奔琳琅，她要去求安慰，求計策。
茶幾上放著滿滿一盤臍橙，黃橙橙閃閃亮，旺旺剛拿起一個削皮，還沒來得及進入正題，琳琅就說：“我今天收到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先說好的再說壞的，這樣再壞也有個好的墊底做安慰。”
“好消息是貨物出關了。”
“哇，王公子果然很實用！壞消息呢？”
“我剛用試紙測了，兩道杠……”她說著，鼻子一酸，眼睛一紅。
旺旺丟下橙子刀子，坐到她身邊，扳過她的肩膀：“誰的？”
“當然是張大鵬！還能有誰？”
“哈哈——”旺旺笑起來，“那應該也是好消息嘛，反正你對張大鵬也放不下，不如奉子成婚算了，婚禮就跟新房進火一起辦，三喜臨門哪！”
“你還有心情笑！我簡直想哭呢！”
“我倒覺得，核心問題不是兩道杠。你們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他昨天還打電話給我了，還是老三句，愛我，等我，和我結婚！問題是，我沒想這麼快就複合，我再想想吧，頭痛。”琳琅愁眉苦臉。
“那就結啊！你又不是不想嫁給他！”旺旺撇撇嘴，“我更慘，看來老太婆是來真的了，都不準他的寶貝兒子來找我了。”
“唉——”兩人相視對歎，一像苦瓜，一個像黃連。
一番互訴苦衷之後。仍然沒想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最後，兩人幹脆攜手出門，大吃大喝。
琳琅想了兩天，狠心地決定：放棄孩子，她不能讓意外懷孕成為婚姻的籌碼。
旺旺陪她去醫院。
旺旺帶著琳琅掛號，取藥，進手術室，旺旺一句話不想說，琳琅也神色平靜。手術是前一天就約好的。
護士在喊：“顧琳琅！”
琳琅起身，她沒有馬上進去，她在手術室門口站了一會兒，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清晰洪亮。
她問護士：“哪裏來的嬰兒哭聲？”
護士麵無表情，說：“產房。”
琳琅望向哭聲傳來的方向，她仔細聆聽，轉身拉起旺旺，說：“我不做了！再過大半年，我去產房生！讓孩子哭給我們聽！”
護士在身後喊：“你到底做不做！還有病人等著呢！”
琳琅大聲說：“不做！”
說完，她跑了起來，旺旺也跑了起來，她們手拉著手，風一樣的穿過走廊，奔跑著跑下樓梯，跑出醫院，外麵陽光燦爛，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像瘋子也像孩子。
“此刻，我感覺好慶幸，好慶幸好慶幸！”琳琅握著拳頭說。
旺旺撇嘴一笑：“你舍不得孩子，無非是因為，他是你們的愛情結晶！來，我來幫你跟張大鵬說，喊他準備當爹！”旺旺說著拿出手機就要打。
琳琅撲過去，搶手機，說：“不準打！我留下他的前提是，我自己能獨立撫養他長大！”
“啊，你要做單親媽媽？”
“對，沒錯！”
旺旺上上下下打量了琳琅幾個來回，然後跺跺腳，說：“你都有膽當未婚媽媽了！我還在傻乎乎地等什麼！我馬上就去跟陳海洋他媽說，這個男人我要定了！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定了！”
她不再等陳海洋去搞定了，她要主動爭取！
她很清楚她想要什麼樣的幸福。
她必須要這樣的結果，就是陳媽跟她家媽一樣，對他們的婚事，歡天喜地，求之不得，真心祝福。如果是陳海洋使出什麼絕食啊離家出走啊之類的極品手段，迫使陳媽同意了，那麼，她以後也會陷入長期的婆媳戰，不會幸福。
這個幸福，不是陳海洋一個承諾就能給她的。
她必須親自披掛上陣。
她決定，把她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智慧全部都用上！
這時，距離陳海洋承諾的搞定期限還有兩天。旺旺買了蔬菜水果以及一堆日用，以未來女主人的身份，大方登門。
她敲門，陳媽把門開了一條縫，看到是她。陳媽略顯尷尬，但立刻恢複了常態，笑著說：“你是找陳海洋嗎？他有事出去啦。”
“不，阿姨，我找你。”旺旺也笑著說。
陳媽抵著門沒有讓開的意思。
旺旺探頭往門縫一看，忙說：“哎呀，阿姨！什麼東西燒糊了？是鍋子還是電線啊？”
陳媽“啊”了一聲，趕緊跑進去看。
旺旺趁機溜了進來。
陳媽正在東看西看，沒發現什麼燒焦的，旺旺卻拎著菜蔬去了廚房，挽起袖子說：“阿姨，你這幾天也辛苦了，今天我來幫你做飯！”
陳媽忙說：“不用不用！海洋從小挑嘴！吃慣了我做的飯，別人做的怕他吃不慣！”
被軟禁著正在冥思苦想破敵之策的陳海洋，聞聲從房間裏跑了過來，一見旺旺，喜不自禁就要撲過來。旺旺連忙眼色阻止，高聲說：“我不是專門來看你的！我是來跟阿姨學做菜的，學會了好做給你吃嘛！”
旺旺在廚房這一番虛心啊，請教啊，盡心盡力打下手啊；吃完飯又主動收拾，掃地，倒垃圾，根本不拿自己當外人。洗好手又給陳媽削了水果恭謹地遞上，陳媽不想領情，卻也沒生硬拒絕，而是說：“給海洋吧，我牙不好，怕酸。”
旺旺忙說：“我媽也牙不好怕酸，後來我給她買了一個牙膏，才用了一支，就好了很多，回頭我給你買來！”
此後，她下班就來，買菜做飯，收拾完碗筷就走，也不跟陳海洋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擺明就是要來討陳媽歡心。
她更知道，與這個婆婆和諧相處討其歡心，並不是婚前的權宜之計，而是她婚後生活裏的一項無法回避的新內容，她現在隻是實習而已。
一天，吃過晚飯，陳媽也不搶著和旺旺收拾碗筷，而是說：“海洋，你去收拾碗筷，我和周旺旺出去走走，說說話。”
旺旺大喜過望，以為自己的赤誠之心終於感動了陳媽。
她激動地握了握小拳頭，和未來的婆婆並肩漫步在春天的花園裏。
接著，她聽到一段令她震驚不已的話。
陳媽說：“海洋不是我親生的。我娘家在另一個村，在我們那代，我算是嫁得遠的。我跟海洋他爸結婚幾年都沒生育，就打算抱養一個。後來，親戚幫我們找到一家，說是個女娃。我去的那天，坐的是長途車。車上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帶著一個大蛇皮袋。半路上男人扒錢包被看到了，別人要打他，他就跳車跑了。到了車站，大家都下車了，我看到蛇皮袋裏像是有東西在動，麻起膽子打開，裏麵是個小男娃！大冬天又冷又悶，臉都是紫的，身上到處是傷，隻剩一口氣在！我就把他抱出來，把襖子脫下來包住他，又買了熱湯熱飯喂他，他才算活過來。男娃長得乖，但瘦得皮包骨，問他啥子他都隻曉得說‘怕怕怕’，我當時沒想抱他回來，怕太大了養不家。但這個娃兒一直跟著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