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姥姥聽了,一會兒淚光閃閃,一會兒毛發森森,一會兒張口微笑,一會兒又怒氣填胸。
“好姑娘,你們大難不死,真是再世為人了。我瞧著你倆倒是天生地設的一對兒,怎麼就不能——”一句話沒說完,雲娘已飛紅了臉,施孟也癡癡地望著窗外的的暗夜,歎著氣低下了頭。
“不說這些了。”木姥姥見二人神情尷尬,笑道,“你們先在這裏安生住下來,就算是兄妹罷。等平靜了,你再陪他到彭城。”說完便欲起身告辭。
雲娘見她要走,心裏有些舍不得,忙道:“姥姥別忙,早著呢!今日這事我心裏有點不解:聽說季家在滕州勢力很大,官府都依著它,怎麼這季培倒像是怕姥姥似的,您怎麼就鎮得住他呢?”
施孟睜大了眼睛盯著木姥姥,這也是一天來縈繞在他心裏的一個絕大的疑問。
木姥姥回過身來,為施孟和雲娘各倒了一杯茶,然後慢慢他講起了這件發生在七百多年前的往事,木姥姥說完起身走了,施孟和雲娘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雖然府衙裏逃走了李雨良和施孟,木姥姥又碰回了季培,春友卻仍決定處決所有的在押罪犯。原因很簡單,施孟既已出走,又拿不回來,他這個郡守是做不成了,須立刻逃往楚國。
獄中在押的三十名死囚,除四名盜賊的刑事犯外,不是在楚國嘩變返回宋國的官佐,就是女媧會眾的反叛。自己的真麵目一旦暴露,上邊就要重新審核,讓這些“叛賊”從春友手上活著出去,又有什麼臉麵見楚王呀!
所以,當季培回來報告無法捉拿施孟的消息後,春友先是一陣驚恐,又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我春友慘淡經營、智謀用盡,依舊是鏡花水月,水月鏡花……哈哈……”
聽他笑得淒厲古怪,季培嚇呆了:“郡守……你這……這是?”
春友冷森森地一笑:“我手中若有兵,還用得著你說,可歎哪可惜,朝廷競沒在滕州駐兵。你們季府有兵,卻又不聽你的調遣……”
“郡守,您,您要是走了,我該怎麼辦呢?”
春友不言聲,來到桌旁提筆寫了一張條子,又小心地蓋上自己的官印,交給季培:“你拿這個條子到庫裏提一萬金,遠走高飛吧,到楚國,齊國都成!”
“那您呢?”
“我?放心——我不傻!今日四門齊開,斬決在押犯人之後,我也要裹銀而逃了!”說著便筆走龍蛇、文不加點地親自起草殺人文告。
寫好了,自己再看一邊,見季培還怔怔地坐著,便道:“你還不去,是怎麼了?”
“我怕……怕施孟抄了我的家……”
“國都沒有了,哪還有家呢?告訴你一個消息,我表弟罷官後,已嘯聚了七百多人,我已寫信請他留意。他知道此中情由豈肯放過施孟,我現在……說著,回身摘下懸掛在牆上的長劍,抽出來彈了彈,那劍發出嗡嗡的金屬顫鳴,“我現在最恨的是包布!大霧怎麼選這樣一個人來辦大事?若不是他怠慢心軟,我春友能有今日之禍?”
季培還在癡呆呆地聽春友說話,卻不料春友忽然舉劍刺了過來,季培躲閃不及,那劍一直穿透他的後心。
“你!”季培怒目圓睜,強撐著不肯倒下,“你這是為什麼?說出來叫我死得明白!”
春友端一杯涼茶喝了,笑咪咪他說道:“愛國者不能愛家,愛家必然惜身,而惜身者必然賣友!我這是成全你,施孟知道我殺了你,還會抄你的家麼?”
季培瞪著眼睛聽完,撲咚仰倒在地,無聲無息地死了。
春友拔出劍來,扯過桌上台布,揩拭幹淨了,佩在身上,出來將大門反鎖了,氣字軒昂,麵色從容直趨簽押房。
西菜市刑場陰風慘慘,殺氣騰騰。三十二名刀斧手一色兒的絳紅大袍,玄色腰帶,裸著右臂。磨得雪亮的鬼頭刀刀鉤朝外,寬厚的刀背壓在多毛的前胸上。他們不耐煩地站著輕輕跺腳,臉上泛著黑紅的光,刑場四周布滿了衙役,連衙門的人都調空了。
春友身穿簇新的官袍,立在案後提著朱筆毫不猶豫、毫不馬虎地——勾牌,交給司書發下。隻見各班番役人等已經到位,春友便吩咐:“預備好,本府親自監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