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不可侵犯,這才能維係它的威信呀。”小本子插嘴。馬上又道:“可不可以讓我見見它?”
十三娘斜了她一眼:“死了這份心吧,神樹不是人,你還能感受到它的欲望不成?”
“那也不一定。”小本子心下不滿,她身體裏可有大地之母的殘魂呢。
“外人不能進寨的,別想了。”十三娘表示沒得商量。
駱離看了一眼十三娘,知道小本子這個辦法行不通。“你自己心裏是怎麼想的?”
十三娘這才正色道:“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榮家寨一來,神樹受了影響,現在它在恢複,是不是表明榮家寨要走了?所以嘛,它才不讓我幫你們。”
這個猜想太驚人,偏偏又很符合邏輯。問題是榮家寨怎麼走?他們是小冰河時代過來的,他的父母是大海嘯中過來的,離開這個時空必須伴隨著災難......
十年內駱離都算過,並沒有什麼自然災害,十年後明顯不用再算,他有自知之明,陣法關不住榮家寨十年,一旦他們跑出來,其瘋狂程度堪比一場大災難。
擔心自己一個人算不準天象,決定集齊七個弟子布下一個問天陣,一起問卜天相。如果還是沒有,那或許就是榮家寨會憑空創造出穿越時空的條件,不用說肯定要死很多人。
康十三娘看見駱離半晌不語,問道:“你也認為我的猜想是對的?”
“是啊。”
“那你們對神樹的疑心應該盡消了吧?”十三娘說到這裏,覺得輕鬆不少。她就擔心駱離不信,自己上來就是自取其辱。
“因為我信你啊。在我的眼中,神樹與你不一樣,至始至終我都相信你。”
十三娘張嘴欲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轉口說道:“我事已講完,飯也吃了,該回去了。”
“這就走?”小本子問道。夕陽的餘暉從木窗上斜照進來,把十三娘的背影拉得很長。提醒她:“天快黑了。”
十三娘笑道:“現在出發,過境的時候正好是晚上,那才方便。”
原來她還是不打算走正道,小本子送她出門,總感覺她與往常有些不同,可又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駱宗主,聽我一句,如果人家真的要走,就放他們走吧。”踏出門檻的十三娘轉頭對駱離說道。
駱離心裏莫明地驟然一緊,他下意識就想捂胸,忍住了這個動作,想了一會兒回道:“如果不再有人死,他們要走我絕不攔著。”
小本子覺察出駱離的變化,十三娘何嚐看不出。她以為駱離是想騙她,所以才不自在。
十三娘沒再多話,跟著小本子出寨。
駱離馬上伏在桌子上,心髒怦怦跳個不停。
小本子回來時,他臉色慘白得嚇人。
“這是怎麼了?”
駱離擋開她伸過來撫額的手:“我自己都不清楚,剛一思考康十三娘的話,心就蹦得厲害。有可能是本能反應,因為我與他們有瓜割吧。”
現在輪到小本子緊張了:“你不會也想跟著去吧?駱伯父和駱伯母都已經死了,他們的遺體升天並不表示他們回到了原本的時空。要不然,榮家寨如果真想走,直接自殺不就行了?”
駱離安慰道:“怎麼會?我剛就說了,這隻是我的本能反應。”
小本子安下心,歎息道:“如果他們真能無聲無息地走了就好。”
“別說這些了,召集七個法力高的弟子,我要啟壇問卜,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啟壇呢。”
進安四人,加上幽襄子和尚世江,剛好七人。他們就選擇在山峰頂的靈氣口上啟壇,族長使人搬來了鍾方曾經留在這裏的香爐法壇,不知不覺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
尚世江換了一身幹淨的道袍,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都流淌著一股“春”意。他朝著被擠在外麵的火離宗弟子喊道:“全部進來坐好,都好好學著點。”
回頭又對進安嘟噥:“隴族人實在是太無聊了,閑得蛋疼,這有啥希奇可看。”
進安懶得理他,待法案香爐放上後,站好聽駱離分配任務。
“進安長老,由你念香咒,最後問卜在中,由我坐中間。”駱離又示意其他人:“各自按照自身最吉的方位入定,有重複的以法力高低取舍。”
很快,大家都以北鬥七星的形狀坐好了,駱離坐在天權星上。鬥柄指西,天向皆秋,此時正是秋季。最後兩個位置是天璿與天樞,就是幽襄子和尚世江坐的地方。以他們之間的距離延長五倍,那裏有一個駱離剛剛製出的沙盤。
所謂七星問卜陣,最後的卦相會在北極星上,沙盤的位置正是北極星。
大家在啟壇前都有沐浴更衣,現在仍是在心中默念淨身神咒再洗一遍,除去身上的汙穢。
咒閉,進安道長開始念香咒了:
“道由心學,心假香傳,香熱玉爐,心存帝前,真靈下凡,仙佩臨軒,今臣關告,經達九天......”
“稽首皈依一炷香,香煙繚繞遍十方,此香經達青華府,奏啟太乙救苦尊。”
“稽首皈依二炷香......稽首皈依三炷香......”
奇怪的是這段兩百多字的起香咒念完,峰上的瑟瑟秋風慚慚形成一股有形的力量,圍繞在進安手中的三柱香旁邊。
駱離站起默念著問天咒,接過進安的香,香一落在駱離的三指上,就自燃起來。秋風引導著,幾秒間就燃至香柄處。三柱香燃盡,香灰卷成圓圈,伏貼地靠在駱離的手背上。
每柱香灰都卷成內外三個圈,陣中的道法師們都笑了,這表明上天準許他們問卜,一定能得到明確的答案。若是放在古代,那皇帝老兒一定是喜笑顏開,這是得上天惠澤的香卦,證明他是一個明君。
但是現在,這七個道法師就是私自替國家問天相罷了,好不好的自己心裏清楚就行。
既然開了個好頭,大家按步就班地開始問卜,各自運氣唱咒......
天上的雲在這時期內變化莫測,滾滾翻騰,圍觀的人們不再低頭看駱離七人,全都抬頭望天,紛紛感歎道術的磅礴之力。
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原本的烏雲變成白雲,以各自特有的形態呈現在天空,場麵變得肅穆鄭重。
天沒黑盡,西邊的雲突然變亮,看來是月亮即將出來。他們所求的答案也要出來了。
駱離念完長長的一段問天咒後,剛好迎來月亮現身。六人配合他行駛最後一道程序,集體起身圍繞著他踏起罡步。
最先眼花的是跟揚壯兩口子差不多功力的人,接下來就是露露和珠珠,後來連族長的眼也花了。這七個人踏得越來越快,各不相幹各不相擾異常快速又有節奏。每個人朝地上一踏,整個地麵好像就推出一圈光波,蕩得圍觀人群腳下的包裙隨著氣流飄蕩。
大家開始忍不住揉眼睛,待他們陸續睜開時,道法師已經停止了踏罡步。腳下踏出的光波好像都聚在那個沙盤裏了。沙盤裏冒出淺黃色的氣體,人們還沒來得及吸一口氣,氣體突然就壓入沙盤底部,眼睛看不見了。
駱離大喊一聲:“成了!”
尚世江第一個衝過去,最後還是幹站著要等駱離。上麵的那一層黃氣牢牢地蓋在細沙上麵,他不是問卜人,去除不掉。
其他人不好過去看稀奇,都掂起腳尖打望。可是七個道士把沙盤圍在中間,什麼也看不清。
等駱離把黃氣抹掉後,顯現的卦相讓大家都定住了。
幽襄子激動道:“這也太......”
尚世江接下去:“太讓人牙疼了。”
進安四人忍不住笑了,其中一道士說:“是呀,豈止是牙疼,我汗毛都疼。”
駱離蹙著眉頭,有些懷疑是不是因為是他問卜的原因,所以出了差錯。要不然怎麼會是這樣的天象?卦相顯示:
大秦近一甲子都很平順康泰,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偏偏在這六十年中,又多出一個可以破壞大局的異星。六十年繁榮昌盛,無一絲跌宕,全部順著大吉的方向延伸,這種天相千年難一得。本身就很奇怪,所以駱離要懷疑是不是沒卜準。
至關重要的銜接處冒出這顆異星,就是一個大凶之卦,看似不起眼,卻能動搖整個運盤。現在看來,根本不知道這卦相是好還是壞,就像一串紅豔可口飽滿欲滴的葡萄,卻有毒水正順著中間的把柄流淌著,誰知道旁邊的葡萄有沒有沾上毒液,到底能不能吃?
駱離把卦相抹去:“就對他們說是吉吧,那顆異星就是榮家寨,卜來卜去,還是要除掉那個禍害。”
點香咒時有九個香圈,不會是卜不準,駱離就相信了這個結果。榮家寨必須毀滅,萬一走了又來呢?還是弄死安心。
康十三娘走時的古怪駱離已經明白了,她肯定清楚,他不會放手的。心裏又不讚同他的決定,或許還是怕他懷疑密族神樹吧,畢竟榮家寨做下的事情十惡不赦,而神樹卻不準她插手。
與此同時,榮家寨的大巫況艮旭也在問卜,他用的方法與道士們不一樣,初衷也不同。得到的結果卻是殊途同歸,半成走半成留,生死皆有可能。
十來個二品巫師全被況艮杲指揮著協助煉紫宵塔,原本的五年,現在要提前到兩年。黑下心來取自己人的性命,那成效就飛也似地顯現。
其餘的三品巫師仍在尋找幻徑萬蹤陣的破綻,一刻也沒放鬆。
某天晚上,千裏的烏雲都被聚在了榮家寨上空,越聚越小,最後停在假榮家寨那片白霧的上空。
林中開始傳出瘮人的慘叫聲,榮家寨的婦女們趕緊捂住開過法氣的孩子,叫聲太慘烈太恐怖,連他們自己都受不了。
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白霧裏交織著數以千計的凶惡怨魂,況艮旭正拿著黑黑的長笛揮舞著,笛影過處,盡是一道道黑氣。
白霧中,原本失了心智的怨魂此刻都清醒了,靈魂被巫力灼燒,怨氣卻絲毫不見少,反而越集越多。如果此前他們隨便一個魂魄出去就可以把一個成年男子衝撞得失了心智,那現在,他們的戾氣足以震暈百米之內的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