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九,仁壽宮。
鋪著大紅‘色’‘波’斯地毯的大堂中央,一群身材妖嬈的宮廷舞‘女’隨著鼓聲翩翩起舞,水綠‘色’的水袖一揚起,很快便紛紛落下,在空中漾出漂亮的弧度。領舞的是一身穿淺金‘色’紡紗的少‘女’,隻見她‘玉’足在地毯上輕輕一掂,如燕身姿便躍於半空,帶著明媚的微笑快速環轉,高難度卻始終優美的舞姿炫目非常。鼓聲戛然而止,那少‘女’便旋轉輕落到群舞當中,朝堂上坐著的皇帝太後優雅欠身。
“百年天地彙元氣,千古江山今朝新,願我大明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眾人皆跪倒作拜,在場坐著觀舞的的妃嬪也紛紛起身跟隨作禮。
一直高高俯視而下的周太後很是滿意,輕撫手,大笑:“好,好,重重有賞!”
從一開始便無心賞舞的朱見深瞥了母後一眼,也出言道:“賞。”
“謝皇上隆恩!謝太後娘娘聖恩!”眾人再次跪拜謝恩。
“嘔——”
一聲嘔吐聲突兀響起,周太後臉上掛著的笑意立即拉下了。
“怎麼回事?”她眼眉緊蹙,頗有質問的語氣。
一身穿粉衣帶著兔‘毛’圍脖的清秀小宮妃慌張下跪,“回稟太後娘娘,臣妾……嘔——”她沒法把話說完,隻得別開頭,用帕子捂著嘴巴,但仍掩不住繼續作嘔。
見到此情此景,周太後的眉頭漸漸展開了,喜意重新染上眉梢。她看向一側的兒子,不禁有些‘激’動。
“皇上,難道她這是有喜了?”
此話一出,除了還在作嘔的妃子,在場的嬪妃心裏都咯噔一下。朱見深的心同樣動了動,漫不經心的神‘色’漸變,卻是變得有些凝重。
站立在周太後身側的嬤嬤適時開口:“萬物回‘春’之際,第十二皇子便應運而生,這真是天佑我大明啊!”
周太後開懷一笑,但瞥到那眼神迸發著狂喜的宮妃還一臉蒼白地跪在地上,頓時不悅地掃了一眼她身邊的宮‘女’,“還愣著作甚?不趕快將你家主子扶起來,若凍著哀家的皇孫,仔細你們的小命!”
“遵命,太後娘娘!”那小宮妃的宮‘女’立即爬起,慌手慌腳地扶起自家主子。
朱見深坐在上麵,掃了堂下那麵上羞澀不已心裏卻暗暗得意的‘女’人一眼,一股疲憊與悲哀感忽然湧上心頭。
他很快又有一個皇嗣了,可是為什麼,他心裏卻無半點喜悅?為了這些皇嗣,他付出了怎樣沉重的代價?
想起那個‘女’人決絕地揮開他,命令宮人關閉昭德宮大‘門’的語氣,是半分不留情!可為什麼就是這般狠心的‘女’人,他卻始終不能放下?他記得她的哀求,她的淚水,她的癲狂……她的一切一切日日夜夜在鞭笞著他的心,讓他隻要一想到她,就不禁心痛難忍。
值得嗎?在互不相見的八年裏,他時時問自己,值得嗎?一想及此,他的心就像泡在醋裏一般又酸又澀。八年了,她真的說不相見就不見,狠心徒留他一人在‘門’外徘徊。就算這些年來身邊有再多年輕貌美的妃子陪伴,就算怎麼在年輕的胴-體上得到無上極致的歡愉,靜下來後,心卻是越發空虛寂寞,唯一能填上他內心缺口的那個‘女’人,卻已經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他倏地站起來,邁大步急急朝殿外走去。
“皇上……”周太後驚訝輕呼 ,卻止不住他的腳步。
周圍的妃嬪們隻要看到他這個表情,皆了然於心。皇上……又想起昭德宮那位了吧?
周太後的手用力握了握,咬緊牙關低聲擠出一句:“又是那個賤-‘婦’!怎麼就一直‘陰’魂不散,竟將我兒‘迷’‘惑’至此!”
“皇上!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朱見深還沒走出殿‘門’,殿外就響起了他的心腹總管梁芳急切的聲音。
周太後也聽到了,臉‘色’很是難看。
“梁芳好大的狗膽!竟敢在哀家的仁壽宮大聲喧嘩,來人……”
“究竟發生何事了?”還沒等周太後發落,朱見深便急急開口詢問了,梁芳一直負責向他彙報她的事情,一定是她發生了嚴重的事情才令一向老油條的他如此分寸大‘亂’。
梁芳一路奔跑而來,頭發淩‘亂’衣衫不整,他一見到朱見深,淚水瞬間潰堤,重重地跪在他麵前,悲慟‘欲’絕:“皇上!娘娘她……娘娘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