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唉,我告訴你,閔英子懷孕了。”

關武的眼睛瞪得溜圓,“這不是瞎扯,張寅虎活著的時候,她沒懷孕,張寅虎的骨頭渣兒都留在了曙光油田,她哪來的孩子?” 楊紅梅把筷子“啪”扔到桌子上,拿過關武的酒杯吱溜地喝一大口。“這你還不明白,是王立剛的種兒。”

劉鳳蘭是從門冬生的嘴裏聽說閔英子懷孕的事兒的。她“呸”地吐一口唾沫,指著門冬生的要把他舌頭割下來。門冬生哭唧唧地說,自己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劉鳳蘭舉起一根木頭棒子要把他腦袋開瓢,門冬生用身子抵住門,衝門裏的劉鳳蘭大聲嚷嚷,“你跟我撒啥氣?有能耐去說這話的人去呀。”門冬生說完用腳踢了一下門,木門吱鈕著彈了兩下,門冬生操起袖管罵咧咧地走了。劉鳳蘭這才意識到閔英子懷孕的事兒已經傳得沸反盈天了,她手裏的半截木棍子“啪嚓”掉在地上。

“這絕對是有人對英子造謠中傷。”劉鳳蘭的心口像堵了一團亂麻,她很想從閔英子那裏得到證實。下班回家,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去跟英子閑聊幾句,她強壓住要從心口躥出來的疑問。王立剛進門,她把男人推到爐子跟前坐下來,“你先別吃飯,我有話跟你說。”劉鳳蘭把門冬生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王立剛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始終沒說一句話,煙霧在他的頭上繚繞,仿佛縷縷煙霧是從頭發裏冒出來的。“你倒是說句話啊?”劉鳳蘭跺著腳。王立剛還是不緊不慢地把煙吸完,他把煙蒂扔在爐膛子下麵,說:“你在這兒瞎著什麼急,這事兒還得問英子。”劉鳳蘭在熱水盆裏投一條熱毛巾遞給他,說:“我就是沒敢問,怕平白無故地給英子添堵。”王立剛擦著臉說:“沒事兒,英子禁得住。”

閔英子坐在炕沿上,正狼吞虎咽地吃烀土豆。看到嫂子進來,她囫圇吞棗地把土豆咽下去。幹麵的土豆噎在喉管處,她一邊用手抹索著前胸一邊端起茶缸子,劉鳳蘭清晰地聽到土豆咕嚕的下咽聲。閔英子又抻著脖子看著嫂子笑了。“嫂子,這麼早就吃完飯了?”劉鳳蘭沒回答她,她盯著炕沿上小半盆烀土豆和一碗辣椒拌芥菜疙瘩條。“就吃土豆就鹹菜啊,咋沒熬菜?”閔英子“嗯”了一聲說:“太餓了。”劉鳳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閔英子的肚子。閔英子也意識到嫂子的神情有些異樣,她索性把手放到肚子上撫摸,抬起頭看著劉鳳蘭,不緊不慢地說:“嫂子,外邊傳的話是真的。”閔英子的聲音輕得像一塊絲綢飄落在地上,可在劉鳳蘭聽來,卻像從山上滾下來一塊石頭,她本能地跺著腳。“你、你說的是真的?”閔英子像在說別人的事兒,平靜地從盆裏撿起一個土豆遞給劉鳳蘭,自己也拿起一個土豆,邊扒皮邊點頭。“啪嚓”,劉鳳蘭把土豆摔回盆子裏。“英子,我還真沒看出來——”閔英子抬起臉來,看一眼劉鳳蘭又繼續吃土豆。劉鳳蘭清楚地看見閔英子眼裏的淚花,她唉了一聲,壓住火氣問:“這孩子是誰的?”閔英子並不急於回答嫂子的問話,她在劉鳳蘭的注視下,吃完手裏的土豆。“嫂子,你坐下。”閔英子把張寅虎臘月二十八偷跑回家的事兒說了出來。

如果說,聽到門冬生的話,劉鳳蘭像熱鍋上的一隻螞蟻。那麼,聽完閔英子的敘述,劉鳳蘭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她平靜了好一會兒,才說:“英子,咱不能要這個孩子,我陪你去醫院。”說完,劉鳳蘭看著她,等她說話。“叮當當——”閔英子手裏的鹹菜碗掉在地上。碗隻在地上打了兩個滾,並沒有碎,可她手裏土豆卻骨碌到櫃子下麵。“油田上下都在學習俺兄弟,咱咋能說他偷著回過家呀?可是不說出實情,這孩子……”劉鳳蘭壓低的嗓子有些嘶啞。閔英子慢條斯理卻語氣堅定地說:“嫂子,哪怕天上下刀子,隻要我不死,我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劉鳳蘭無力地垂下雙手,她夢遊似地走出閔英子的家。

聽著“啪嗒”一聲合上的房門,閔英子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桌子上的飯菜早就涼透了,王立剛還坐在桌前抽煙。從劉鳳蘭的神情上,王立剛讀明白了一切。他把半截煙掐滅,端起桌上的飯唏哩呼嚕地吃起來。吃飽喝得後,他說:“你別愁眉苦臉的,天踏不下來。”其實,王立剛心裏十分清楚,閔英子的苦難來了,這個苦難一定要比失去張寅虎更難過。他同時也堅信,閔英子不會被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