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湉讓跟著她進來的雪茶退下了。
她自己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一麵梳頭一麵努力想對策。
想得半天,蘇湉問:“要讓底下的人準備熱水給王爺沐浴嗎?”
發現看不見蘇湉,陳行舟從床榻上下來, 閑閑道:“在王府時已沐浴過。”
蘇湉隻望著銅鏡, 又問:“王爺餓不餓?要不要讓他們送些宵夜?”
陳行舟站在幾步遠外, 挑了下眉:“不餓,不必張羅。”
蘇湉問不出其他的問題了。
她“哦”一聲, 假裝一心一意梳著頭發。
陳行舟站在原地不動。
蘇湉背對他, 他認真望著她的背影。
外麵雖冷得厲害, 但房間裏燒著幾個炭盆,溫暖如春。沐浴回來的蘇湉,身上穿著一件寢衣。為了夜裏睡覺時舒服方便,寢衣不厚,此時裹在她的身上,也輕鬆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
他出發的時候,蘇湉是被養胖了一些的, 不似現在這樣瘦。
而今好似全還了回去。
不知別處是不是跟著變小了。
陳行舟想,不檢查一番根本沒辦法確認。
蘇湉來來回回梳過幾遍頭發,恍惚想起陳行舟躺在床榻上不是穿的寢衣。本覺得該問一問需不需要找身寢衣給他換,又覺得他穿得嚴實點也好,便未開口。
但頭發不能繼續被她折騰。
蘇湉擱下手中的桃木梳, 手搭在梳妝台上,垂下眼, 過得一會才開口:“我以為王爺今天不回侯府了。”
“王妃想要在侯府多住幾日,我自當奉陪。”
聲音響在蘇湉的耳邊,是陳行舟走到她的身後,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出聲。
蘇湉心思都在別處, 沒有注意,驟然吹在耳邊的熱氣令她有些驚嚇。
她僵直著不動,可也沒用,因為陳行舟直接把她抱起來了。
蘇湉被抱到床榻上。
她坐在錦被上,仰頭去看陳行舟,陳行舟說:“天色已晚,該休息了。”
一句話說罷,陳行舟開始解外袍。
蘇湉眉心不由得跳一跳,慌忙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收回來。
沒辦法趕他走,想分被窩睡難尋理由,這時若叫丫鬟多送一床厚被子進來,定會被懷疑……蘇湉咬唇,索性自己先一步鑽進錦被裏,並快速挪到床榻最裏側,側過身隔著帳幔麵對一堵牆。
這一床錦被是今日新換的。
不知雪茶讓丫鬟婆子熏的什麼香,此刻隻覺異香撲鼻,擾得人心煩意亂。
蘇湉緊閉著眼睛,假裝自己一心想睡覺。
到底不是真的睡著了,身側所有動靜悉數感知得一清二楚。
床榻一沉,是王爺在床沿略坐,上得床榻來。帳幔內光線刹那變暗,是厚厚的帳幔被放下,隔絕房中的光線。隨即錦被被掀開一角,後背一陣風,是王爺躺下來,和她在同一個被窩。
蘇湉房間裏的這張床並不能說小。
可兩個人躺在一處,再怎麼想要拉開距離也避不到哪裏去。
很快蘇湉腦子裏又都是和陳行舟有關的事情。
他們成婚數月,王爺一直沒有和她圓房,那時告訴她的種種理由實則是為了打消她念頭罷?
因她或有一日要想起一切。
王爺是不是想過,待她都記起來了,可能會後悔會想離開王府?
所以不能要孩子。
隻要不圓房,她便定然不會有孕。
蘇湉想,無論王爺的初衷為何,都是曾為她考慮過的。
論跡不論心……王爺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且處處袒護她,不讓她受委屈。
陳行舟知道蘇湉是在裝睡。他躺下後,學她的樣子,側過身麵對她的背,手指挑起她一縷散落的頭發,一點一點將輕軟的發絲慢慢纏在手指上。纏得幾圈,鬆開,重新纏一遍,如此反反複複。
蘇湉一動不動,不吭聲,忍耐著。
陳行舟卻不滿意她沒有反應,手指戳一戳她的臉頰:“王妃?”
蘇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陳行舟收回手,繼而幹脆從後麵抱住她,手臂略略用力,將她帶入懷中。
他們之間原本的那一點距離消失。
蘇湉仍背對著陳行舟,但後背和他的身體緊貼在一處。
一想起失憶期間的那些事情,蘇湉對陳行舟便抗拒不起來。她的身體並不抗拒這種親密——大約是習慣了,隻是心裏總覺得不太對。蘇湉縮在陳行舟的懷裏不動,而陳行舟埋首在她頸間,呼吸之間的熱氣亦噴灑在她頸間,有點兒癢。
“王爺救過我的命,王爺救過我的命。”
蘇湉在心裏默念過兩遍這句話,維持著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姿態。
但是沒必要非等過幾天了。
明天,她和王爺一起回睿王府,就和王爺認真談一談。
“王爺……”
蘇湉喊他一聲,卻被陳行舟的手掌捂住嘴巴。
“睡覺了。”
好不容易回來能舒舒服服抱著她一起睡,陳行舟不想懷裏變得空空蕩蕩。
“有什麼話,睡醒再說。”
陳行舟還是補上一句。
蘇湉本來是想告訴陳行舟,明天有事想和他說的。
可確實不著急,睡醒以後再說也沒區別。
蘇湉把話收回肚子裏,她不是很困,睡不著,隨意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
沒過一會兒,耳邊傳來一陣輕淺的呼吸聲,是身後的人睡著了。
很累吧。
今天剛回來的事情同樣不少,恐怕白天根本不得閑,更沒辦法休息。
蘇湉一直沒睡,因而當感覺陳行舟睡熟了時,她悄悄小心翼翼挪開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確認沒有驚醒他後,她慢慢地翻了個身,麵對陳行舟。
眼睛適應帳幔裏的昏暗以後,蘇湉勉強可以看清陳行舟的模樣。
看不清其實也沒事,她已經深深記得這張臉。
蘇湉靜靜看了陳行舟片刻。
後來,她繼續轉過身背對著陳行舟,重新閉上眼睡覺。
·
翌日。
蘇湉睡得迷迷糊糊醒的時候,覺得今天的被窩格外溫暖,暖得人身上想要冒汗。這種暖意好像是因為她身邊有一個火爐子,又好像是因為有一堵帶著溫度的牆。
她閉著眼翻了一個身,感覺不對,幾息時間,又翻了一個身,還是不對。
於是一隻手胡亂往旁邊摸去,眼睛艱難睜開一條細縫。
當沿著那堵帶有溫度的“牆”往上去,摸到一張臉並在同一刻看清楚那張臉時,蘇湉猛然變得清醒。她記起昨天夜裏,她是和陳行舟一起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