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今趕了巧,他心情還算不錯,精神也沒有混亂,所以才會如此的風平浪靜。
看他把一碗藥喝完,招娣才慢吞吞地回答:“我是大眾臉。”
時參看她。
她接著:“我在我們班,經常被認成其他同學。”
長了一張和誰都可能匹配的大眾臉,扔入人群中再也無法尋覓的一張臉,給人熟悉感也很正常。
可能是他在街上多留意一眼的女孩。
時參沒有懷疑,問:“叫什麼。”
“招……”招娣啞口。
頭一次,她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卑。
招娣,招娣,不過是家裏人希望她能招來弟弟才取的名字。
時參:“招什麼?”
“招……”
“招招?”
“……”她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點頭。
他並不知道她的是哪個招,理所當然認為是金昭玉粹的昭昭,沒有覺得奇怪。
然而瞞是不可能瞞過去的。
第二,時參便聽保姆叫她招娣。
試圖脫離原生家庭的招娣,在他麵前,有一種被戳穿的窘迫。
時參卻輕描淡寫,幫她改了個名字。
不過是隨意從書上看到的兩個字眼,言辭。
她欣然接受。
相處下來,她不覺得他像傳聞中那樣暴躁。
雖然不是按時吃藥,也不會聽她的話,但大部分情況,不會讓她太操心。
兩個人之間似乎默契地搭成一條透明的線,隻有彼此懂得對方的心思。
就像幫她改名。
也像她每次給他送藥後,遞來一顆糖。
知道他不會吃,但她還是會送。
吃了糖,口感應該會好一點。
後來有一,她端藥進入他的房間的時候,發現裏麵一片狼藉。
按照時參慣有的作風,不會允許自己的房間這麼亂,哪怕身在大而雜的書房,一堆堆書籍呈現在地上,也是整齊排列的。
可這個房間裏,滿地都是碎片,斷裂的家具,撕碎的書本,折成兩半的筆,就連沙發和吊燈都歪歪扭扭得仿佛剛才發生過一場地震。
“大少爺……”
保姆們在旁邊害怕地叫喊著。
對於這副情景她們已經不感到意外,卻也知道處處充斥著危險,隨時隨刻,這個年少的瘋子都會拿起一個重物砸向她們的頭頂。
隻能去叫保鏢和醫生。
混亂之中,言辭看見她印象裏溫淡清冷的少年此時癲狂的模樣,麵目猙獰可怖,血眼發紅,身上或多或少沾有血跡,他手裏握著一把玻璃碎片,用力地握緊在掌心,繼而有鮮血從指縫中溢出。
精神異常的人因為身體分泌功能紊亂,對外界的感官不明顯,身體遭到的疼痛感也淡寡得很,所以常常會有自傷的行為。
出於無意識的,不受大腦控製的。
言辭上次見到精神病人,還是時候在路邊賣東西的時候,看見街心有個沒穿衣服,披散著頭發的女人,她不知羞恥,招搖過市,引得過路男女時不時回頭圍觀。
她還不知道有一種精神病人如果不關押起來,不僅會傷害到別人,也會傷害到自己。
“大少爺。”
言辭低聲叫了一句,突然跑過去。
就像先前在看到他被人——販子抓捕的那樣,奮不顧身。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
下意識認為,他是需要保護的,他是分配給自己的任務。
言辭身子看著瘦,力道卻不,踩過一地狼藉過去後,從後麵將他抱住,兩隻手握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傷害到自己和別人。
也是這個從後麵突如其來來的擁抱,讓時參安靜了。
世界仿佛安靜了。
保鏢們過來的時候,看到眼前看似和諧的一幕。
矮一截的少女,和陷入魔怔的少年抱著。
窗外柔和的光,灑在他們的側身,肩膀,還有臉龐。
少年原本冷硬的五官在僵住後莫名恢複常態。
“給我好嗎。”
言辭一邊,一邊朝他粲然一笑,來到他的麵前,一點一點去掰他的手,將包裹在掌心的玻璃碎片取出來。
取出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指尖在不知不覺中被劃出口子。
兩人的血交融在一起。
都不知疼痛一般。
時參盯著她看了幾秒,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這是言辭進時家以來發生的一件不算的事情。
時母聽後,將她召喚過去,表揚一番。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要野丫頭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自己受傷也要將時參身上的邪運吸走。
時玉齡給言辭一筆不的報酬。
然而其中一多半,是送回她原先的家庭。
這時的言辭還不知道計較,摸到自己前所未有見過的大鈔票,整個人飄飄然。
她對時參更好了。
他對她來,就像是活體提款機。
況且,也沒那麼難伺候。
所有的和諧,截止在三個月後。
那,時參去找時玉齡的時候,在門口聽見他們的談話。
“這個月他大部分時候都有按時吃藥,偶爾幾次是因為睡得太晚,早上沒起床……這個不怪我吧?”
“他前在玩軍刀,我擔心他自殘,立刻奪走,為了讓他收心,我故意在掌心劃破一道口子,他看見後,沒有再搶。”
“夫人,您能先把錢預支給我嗎,我想付書本費……之前的錢都被我媽拿走了。”
“您放心,下個月我會加倍對他好的。”
門口的人,在談話結束之前,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言辭還不知道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她拿到自己該得的錢,喜滋滋地回到住處,壓在枕頭下的一個舊荷包裏。
明對她來,依然是充滿希望的一。
可惜,事與願違。
她一大早,一如既往送藥去大少爺的病房時,卻沒看見人。
“大少爺。”
試著叫兩聲,依然沒有。
她隻好屏住呼吸,逐漸聽到洗手間裏的動靜。
他可能在洗漱。
言辭走到門口,輕輕敲門,“大少爺,藥我給你放在桌上了,你記得按時吃。”
“嗯。”
裏麵是溫淡的少年聲。
言辭沒聽出異樣,照舊上學。
回來的時候,卻見老保姆嚴肅著一張臉,質問她是不是沒讓大少爺吃藥。
“不可能,我明明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