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詩箋上的綠孔雀:薛濤(1 / 2)

既然自己無法獨享,那便也不能讓別人染指。韋皋太過自私的心態,令薛濤要遭受顛沛流離之苦。韋皋的一紙貶書,徹底敲醒了薛濤,也讓薛濤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原來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都是虛假的浮雲,唯一真實的是她妓女的地位。而這身份也注定了,不管你薛濤有何種才華,都需要依靠男人的憐憫,才能立足於世。

或許是兒時艱難的記憶讓她不願再過苦日子,也或許是在韋皋的嗬護下薛濤已經習慣了安逸的生活。總之,麵對這個能夠掌握自己生死大權的男人,薛濤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姿態,俯首認錯了。她寫下了《十離詩》,派人送與韋皋,以求寬恕。

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主人憐。

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

《犬離主》

越管宣毫始稱情,紅箋紙上撒花瓊。

都緣用久鋒頭盡,不得羲之手裏擎。

《筆離手》

其餘幾首也大抵都是這些意思,不過是說自己是不值錢的犬、筆之類的物件,而韋皋則是掌握自己命運的主人,隻有韋皋才是自己真正的依托,自己已經虔心認錯,懇請能夠獲得原諒。

這些字字嘔心,句句瀝血的詩句,恍如她拿著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身上一刀一刀地割,割到痛徹心扉,割到肝腸寸斷方才停筆。

冷靜的薛濤收起了心性,再多的才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也是無濟於事的。沒有了欣賞自己的男人,這才華,不過就是廢紙一堆。韋皋哪會真舍得讓薛濤離去,一看到這《十離詩》,便鬆了口,接了薛濤回來。

最終,薛濤還是回到了韋皋的身邊,這次,不但身體回來了,心也落在了韋皋這裏。這正是韋皋要的結果,他就是要薛濤歸屬於他,這一生一世都不得離開。

心中的悲戚湧上來,薛濤就此安分了,不再流連於才子文士的吹捧應酬之間,而是深居簡出,過起了修身養性的生活。

在這期間,南越敬獻給韋皋一隻孔雀,薛濤很是喜歡,便命人在節度使宅內挖了池塘,建了籠子讓孔雀棲息在此。公元831年的秋天,孔雀突然死了。是巧合也好,注定也罷,第二年的夏天,薛濤也不幸離世。孔雀的結局似乎在冥冥中昭示了薛濤的命運。生的華麗高貴,卻一生都逃不開被圈養的命運,即便到死,也無法逃離,無法去尋找真正的自由。

那時,一個叫王建的詩人就此事寫下一首《傷韋令孔雀詞》。

可憐孔雀初得時,美人為爾別開池。

池邊鳳凰作伴侶,羌聲鸚鵡無言語。

雕籠玉架嫌不棲,夜夜思歸向南舞。

如今憔悴人見惡,萬裏更求新孔雀。

熱眠雨水饑拾蟲,翠尾盤泥金彩落。

多時人養不解飛,海山風黑何處歸。

《傷韋令孔雀詞》

孔雀是高貴的,但高貴並非養尊處優,即使住雕龍玉架,即便有鳳凰為伴,它仍“夜夜思歸向南舞”。孔雀也是聰明的,它深知“如今憔悴人見惡,萬裏更求新孔雀”;孔雀的結局卻是淒美的,“翠尾盤泥金彩落”,“海山風黑何處歸”。薛濤好似這隻高貴、聰明、淒美的孔雀,在塵霧繚繞的炎涼俗世中披著霞光開屏起舞。

與薛濤相伴一生的韋皋恐怕都難以明白薛濤真正的心意,他不懂這個心潔如冰雪的女子為何從來都不奢望官職頭銜,也從不要求錦衣玉食、大富大貴。更沒辦法知道,薛濤想要的不過是無憂無慮、灑脫自在的生活。她渴望得到屬於自己的寧靜祥和、自由平等的天地。好在,韋皋雖讀不懂她,卻自始至終愛她。

既然自己無法獨享,那便也不能讓別人染指。韋皋太過自私的心態,令薛濤要遭受顛沛流離之苦。韋皋的一紙貶書,徹底敲醒了薛濤,也讓薛濤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原來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都是虛假的浮雲,唯一真實的是她妓女的地位。而這身份也注定了,不管你薛濤有何種才華,都需要依靠男人的憐憫,才能立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