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壓了下來。
窗外張牙舞爪的枯樹枝被風刮得亂擺,好像一隻隻手在拚命敲打著窗戶。
我提著一口氣跪在屋裏,努力忽視這一切。
但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嗩呐聲,那聲音又尖又厲,分不清是在奏喜樂還是在奏喪樂。
一開始,這聲音還隻是遠遠地飄著,聽不清楚。
我渾身發寒,雙手合十舉在麵前,在心中祈禱:這隻是我的幻覺,一會兒就沒了一會兒就沒了……
然而漫天神佛肯定沒聽見。
因為那聲音吹吹打打的,竟然越來越近,甚至直接越過院門,來到了堂屋門口。
嗩呐聲越來越刺耳,混著嘈雜的人聲,似乎在逼著我開門迎它們進來!
這是守靈的第二晚了。
我腳軟地坐在爹的棺材旁邊,想起那白衣女子昨天說過的話,眼睛死死盯著那聲音出現的方向。
爹的喪事早辦完了,就算沒辦,誰也不會大半夜地請人來敲鑼打鼓吹嗩呐。
這些不請自來的東西,可能隻有鬼知道是什麼,也可能就是鬼。
“咚,咚,咚。”
突然,堂屋的門被敲響了三下。
我扶著爹的棺材,狠狠咽了口唾沫。
不能開門……不能開門……
我紋絲不動地盯著門口。
見沒有人去開門,外麵便寂靜了片刻,一時間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後背的冷汗幾乎要把外套都浸濕,正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想去門口看看,那敲門聲卻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
我心中驚懼,再也忍不住壓著嗓子低吼了一聲,“誰啊!”
這麼靜的夜裏,時間都好像停止流動了一樣,門口那東西卻還是在沒完沒了地敲著。
敲門聲持續了很久,而且逐漸急促,變得越發刺耳起來。
聽著聽著,我甚至不由自主地就想起身去把門打開!
我哽咽地靠著爹的棺材捂住耳朵,把自己團成一團,拚命抵抗著這聲音的幹擾。
“別敲了,別敲了!”
我閉上眼睛衝著門口大吼了幾聲,可這並沒有壯了我的膽子,反而因為敲門聲的停頓,讓我覺得更加毛骨悚然。
它們難道真的能聽懂我的話?
為了證實這個猜想,在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我又吼了一遍。
這下真的安靜了。
我擦了擦額角的汗,明明一直坐在原地,卻好像不眠不休幹了一天的活一樣累。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安靜。
即使惱人的敲門聲消失了,我卻依舊提著一顆心,仿佛在和門口的東西對峙一般。
突然,敲門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崩潰不已,剛想捂住耳朵,外麵卻傳來二嬸的聲音。
“孟芙,開門啊,我來給你送宵夜了!”
二嬸?外麵現在都是髒東西,她怎麼這時候來了!
我忙站起身,想去給她開門,讓她進屋躲躲,可我爹卻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又從棺材裏彈了起來!
“爹?”
我愣愣地看著他,這是又在給我什麼提示嗎?
二嬸還在外麵不停地吵吵著,我聽著聽著,漸漸覺出不對。
自從那白衣女子來過之後,孟萍就因為害怕不敢再陪我守靈,我也就不讓二嬸再送夜宵過來了。
況且二嬸明明就有我家大門的鑰匙,就算真來送宵夜,自己打開門就進來了,哪裏用得著一直在外麵喊個不停?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外走一步。
二嬸的叫門聲開始和剛才的敲門聲保持了相同的頻率。
一開始還是正常的,叫著叫著,見我不應,便又叫得急促起來。
這次聲音沒有持續很久就停了下來,但我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不一會兒,那嗩呐又吹了起來。
我捂住耳朵,隱約聽見又敲門聲。
風聲呼嘯,二嬸又和著那敲門聲喊了起來,我一想到自己剛才差點真的去給她開了門,心裏就是無盡的後怕。
這一整夜,喪樂、喜樂、敲門聲和二嬸的聲音互相交替,直到天邊終於泛起一絲魚肚白,這才戛然而止。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慢慢躺回去的老爹,太陽穴突突直跳,好像被人拿錐子紮了一夜似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