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係列】 淺藍深藍天(1 / 3)

【景安係列】 淺藍深藍天

地球如此寬闊無邊,哪怕我們用一生的時間來走那個相遇的點,或許所能共有的,也隻能是這一片淺藍深藍的天。

1{那時候我覺得他像極了一個勇敢的小戰士}

1990年夏,我在上海金沙江路的某所幼兒園裏遇到忻涼楚。

那時我正與一個很高的滑滑梯“搏鬥”,所有的小朋友都順利地滑了下去,隻有我恐懼地坐在上麵,不知所措。

他坐到我的旁邊,做出很老大的樣子捏捏我的臉說,女孩子就是沒用。他的普通話很標準,不像我,咬字都成問題。

我賭氣地瞪他,誰說女孩子沒用的?我閉上眼,咬咬牙就滑了下去。剛滑到底,還沒站起來,就被一個人重重地壓到了。

我奮力地推開他,卻看到一張臉漲得通紅的忻涼楚。

我笑了起來,指了指他的腦門,嘿嘿,原來你也怕高。

他麵帶窘色,站起身,拍拍我小花裙子上的灰,然後牽過我的手說,今天中午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吧。

我記得那時候幼兒園的夥食不好,東西很難吃,老師總喜歡把菜和蛋加在米飯上麵讓我們吃。吃完後,底部剩下厚厚的一層油。

他會把他的菜都給我,把我的飯都吃完。那時候我覺得他像極了一個勇敢的小戰士。

那時候賣一種足球形的冰激淩。圓圓的足球外殼,有一格可以打開,雪白雪白,淺淺的奶香。

放學後他爸爸會帶我們到附近的小公園裏麵玩——玩跳房子,或是跳繩。

我們經常沿著那個小公園慢慢走,心滿意足地吃掉兩個足球冰激淩,或是坐在公園的某個凳子上,拿本子出來畫畫。

我們那麼小的時候就認識,以至於許多年以後,我依舊不明白為什麼我對幼時的記憶那麼模糊卻鮮明地記得我和忻涼楚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對於那個短短的炎熱的隻有冰激淩的夏天無比清晰。

2{有一個人你總想和她呆在一起}

我們一起上小學,在一所極其昂貴的私立學校。由於父母忙於做生意,與我陪伴的隻有一隻瘸腿的小花狗和日益蒼老的奶奶。

忻涼楚一直充當著大哥哥的角色,空餘時間我們樂此不疲地在公園的兩棵樹下玩跳房子。用白白的粉筆,畫出大大的房子和格子,他跳進來,我跟在後麵。

陽光斑駁的碎影照在我們身上,簡單又美好。

他給我家的狗取了個名字叫小足球,以紀念我們吃掉的那麼多盒的足球冰激淩。

他總是喜歡一隻手牽著我一隻手拍我的頭,然後頗有感慨地說,你的毛一點都不如小足球的柔順,不好不好。

我瞥他一眼,拿起書包就朝外走,我說那好吧,以後就讓小足球陪你玩。

他急急地衝上來擋在我的身前拽著我的胳膊說,不行啊,人妖殊途。

那時候他就會用那麼深奧的詞了,這是語文老師上課都沒有教的。他說因為他看了一部鬼片叫《倩女幽魂》,裏麵說,人鬼殊途。

我紮著兩個小羊角辮一晃一晃地跟在他的旁邊聽他跟我講故事內容,腦袋裏編織出無數旖旎的幻想。

忻涼楚說完整個故事的時候眼睛亮閃閃,一邊踢著腳下的石頭一邊問:“有沒有一個人,你總想和他呆在一起啊?”

我說哦,那我有一個想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那就是我們班的寧簡林。

他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後甩掉,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啊,我也有,那就是我們班的林露雪。

我的眼皮沒由來地跳了一下,我說哎呀,這個有什麼好討論的啊,真無聊。

3{忻涼楚,你真是個大笨蛋}

十歲小孩的巨大滿足不過來源於一塊糖或是一根雪糕。

寧簡林是我的同桌。小學的時候,還是要把男生女生排在一起坐的,但是中間卻隔了一條歪曲的三八線。有不成文的規定——誰超線,就打超線的那個人。

寧簡林一次也沒超過線,而我不知道超過了多少次。可是他一次也沒打過我,還給我遞過來兩塊大白兔奶糖。

於是我就乖乖地誠服了,交出了我的作業本給他抄。

那時候我就覺得,有一個天天給我糖的人也不錯,至少每天的日子都是甜的。

忻涼楚經常會在上自然課的時候跑到我們教室外的窗戶口衝我擠眉弄眼,老師在講台上說閃電是因為雲和雲在天空相互撞擊後閃出的光。

我心不在焉,耷拉著腦袋對寧簡林說,為什麼忻涼楚要把那麼好的體育課浪費在窗外呢。

寧簡林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想他是想看看你。

我捂著嘴慢慢地笑出來。等我再轉頭去看的時候,忻涼楚已經不見了。

忻涼楚說,小乖我不喜歡你對寧簡林笑。他每次說這話的時候就把眉頭皺起來,抿著嘴,西瓜太郎的小書包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我說你這個小氣鬼,就許你對林露雪笑不許我對寧簡林笑,你就是那個法西斯。

他說法西斯是誰啊,我認識不認識?

我丟給他兩個白眼,忻涼楚,你真是個大笨蛋。

他跟在我後麵跑,邊跑邊喊,小乖,我很聰明的啊。

4{這便注定了我們日後的雲泥之別}

忻涼楚的聰明才智,在很小時就初露鋒芒。

考試提問對答如流,才思敏捷,語言也細密完整。眾人大喜。於是連跳兩級,成了我的學長。

與他同時跳級的還有林露雪,他們是學校近年來,雙雙跳級的兩個學生。

我不熱衷學習。唯一熱衷的不過是找遍這座城市的大白兔奶糖和牛奶味的冰激淩。牛奶的味道濃純而久遠,似乎可以保存很久。

這便注定了我們日後的雲泥之別。

我們坐車去新建的徐浦大橋。大大的A字形呈現於眼前。我們在東方明珠的第一個球上繞著球走了一圈又一圈,一次一次地分開,一次一次地相遇。

他給我買了一個東方明珠的模型。我們站在買模型的入口處時他說,小乖,地球和東方明珠一樣是圓形的,即使有一天我們走散,還是會再遇到。

那時候金茂大廈隻有八十層,東方明珠還是上海最高的建築物。我們眼前的人如螞蟻般大小,車輛如玩具般可愛。

他說小乖,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我抱著一袋樂事薯片拚命地點頭說好啊好啊,隻要你給我好吃的,我們就一直待在一起。

他揪了揪我的小辮子說,小乖,你這樣不好,容易被人拐跑。

5{小乖,你哭的樣子好醜}

果然被他一語成讖。

我十幾歲的時候很好吃,誰給我好吃的好玩的,我就和他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有一次,我一個人放學回來,遭遇了一個拐騙小孩的叔叔。

他拿出大把大把的牛奶糖給我,說帶我去吃冰激淩。我想也沒想就跟著去了。走到半路的時候忻涼楚突然竄出來拉起我就跑。

我說你幹嗎啊?我要去吃冰激淩。

他的書包嘩啦啦地響,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說,你白癡啊,你從來不看電視的嗎?他是要把你騙走賣掉你不知道?

我一聽嚇壞了,趕緊加快速度跑。

身後那個叔叔剛才還一臉慈祥像隻羊,轉眼就成了凶惡的狼,他幾步就追上我們,然後把我們像小雞一樣抓起來,想跑?正好兩個一起帶回去。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把手裏的糖丟了他滿臉,他一伸手就想來打我,忻涼楚這時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他大叫一聲,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就打在了忻涼楚的臉上。

忻涼楚沒哭,隻是讓我快跑。我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正當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正好有路過的警察化解了這一場危機。

我跑到忻涼楚的麵前,看著他被打腫的臉,哭得更厲害了。

忻涼楚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小袋大白兔放在我的眼前,小乖,你別哭,我被打得痛死了我都沒哭,你就被罵了幾句你哭什麼啊。

我抬起眼來,把那袋大白兔丟到忻涼楚的身上,然後扯著沙啞的聲音喊,忻涼楚,你把我嚇死了。

那日的天沒有雲,天空湛藍,由淺到深。忻涼楚隻是慢慢地剝了一顆糖,塞到我滿是淚水的嘴裏。微笑著說,小乖。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一愣,便說不出話了。轉過身邊擦眼淚邊吃糖,背對著他說,誰擔心你。戇得要死的小孩。

忻涼楚在我身後哈哈地笑,小乖,你哭的樣子好醜,以後別隨便哭哦。

他清脆的聲音,在那日的天空下尤為清晰。

就是由那日開始,我的心便牢牢地綁在了那張因為我而被打得紅腫的臉上,無法抽離。

6{我在他眼裏,也許真的隻是小時候那個不夠勇敢的小姑娘而已}

別人在學興趣小組的時候,我在家裏幫奶奶做小籠包。

小小薄薄的皮,一摺一摺的印子,咬上一小口,所有的晶瑩透亮的湯汁就順嘴滑進嘴裏,燙得舌頭都是泛白的卻還是喜歡得不得了。

忻涼楚下了興趣小組的課就會買很多很多的零食帶到我家裏來。我們三個人圍坐在桌子前吃我包的歪七扭八的小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