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係列】 摩天輪之燈(上)
停轉在愛河天際,唯一不滅的光線,那是每個人心底的摩天輪之燈。
1{香水}
十七歲那年,我剛學會畫指甲油,在離學校不遠的地下商場打折時看到的。賣指甲油的小姐不停地慫恿,她說小姑娘你手這麼美麗,不擦指甲油多可惜。
女孩子果然經不起別人拍馬屁,我拿起一罐玫紅色的指甲油,放在明晃晃的燈下——嘩,珠光粉透過瓶子,灑落滿眼的霓虹。
同時,我也看到了他。
他在商場的另一端,拿著一隻香水瓶子,安娜蘇的粉紅色頭像遮住了他一半的臉頰,卻露出他清澈如水的眼睛,他的睫毛像是兩把扇子,撲騰一點點光影,打在瓶子的身上,娃娃頭的眼睛都變得嬌羞了。
我突然想起了摩天輪在夜晚裏的燈,閃爍卻又不乏溫暖。
這個男生長得真好看。我放下指甲油的瓶子,假裝無意地走過去,我聽到他對導購小姐說:“這瓶香水女孩子會喜歡嗎?”
導購小姐甜美地點頭:“保證女孩子噴了之後會愛上它的味道。”
我聽完之後,大為失落,轉身走到剛才賣指甲油的地方,隨手抓了幾瓶指甲油,懨懨地付了錢。
2{我和任何人都沒時差,我就是和課堂有時差}
我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去學校,還沒走到校門口就被檢查的老師逮個正著,他按住我的手說:“你是幾班的報上名來。”
我嚼著口香糖,穿著超短裙,鞋帶是彩色的,指甲鮮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路人對我望而生畏,老師對我咬牙切齒,別人當我是景美高中的汙點,我自認為是美麗無比的風景線。
我的同桌許小美每次在我進教室前都要把三八線補一遍,她生怕我越過了她的線她就會得H1N1。
許小美總覺得和我同桌是她生平最倒黴的事,她怕我帶壞她,打她,罵她,給她灌毒藥,總之就是覺得我會對付她。
她幾次三番和班主任要求換座位班主任都沒答應,她就一度懷疑班主任對我沒安好心想借機巴結我。
其實她太抬舉我了,我和外界傳聞的一樣,不過憑著家裏有兩個臭錢,給學校捐了電腦和空調,讓大家在享受上網和空調的同時也不忘我這個善人。
所以他們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人家的手短,但其實心裏最瞧不起我這樣的人。
雖然我隻有十七歲,但是我知道的不比二十七歲的人少,都說90後的孩子早熟,酷愛非主流熱愛自拍慣用剪刀手,永遠露出迷蒙的表情嘟嘴裝無辜。
我是90後,但是我不非主流,我熱愛剪刀手,但是隻用來對付金雅惠。
我對付起金雅惠,從來都是真剪刀,用手多疼,利器最順手,一紮一個準,紮得金雅惠滿公寓亂叫。
下課的時候我才從睡夢中醒過來,耳朵裏BY2的聲音還在,哎呀哎呀沒時差。我和任何人都沒時差,我就是和課堂有時差。
許小美正在和幾個女生炫耀自己新買的手機。
“索尼901I,我哥哥去香港的時候給我帶的,還有3G功能,可惜我們大陸還沒有這個業務。”
另一個女生說:“好漂亮,很貴吧?”
許小美一臉得意:“四千多港幣呢。”
我看一眼,插話:“得,淘寶上才九百多,不包發票八百多,你唬誰呢?”
“你亂說,就四千多。”許小美急了,她氣我當場沒給她台階下。
“不信你們上網查。”我轉過一邊,繼續睡覺,BY2的聲音太有爆發力,可以讓我忽略許小美討厭的聲音。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摩天輪隻亮了一盞燈,一節不清晰的車廂裏,是一張好看的臉。
是他。那個掩藏在安娜蘇身後的臉龐。他居然入了我的夢裏來,真要命。
3{每次把金雅惠氣走,我都心情愉悅,像打了一場勝仗。}
今天回家,金雅惠給我做了很多菜,全是我愛吃的,我很狐疑地吃了兩口,看到金雅惠眉開眼笑地問我:“多多,好吃嗎?”
我受不了金雅惠露出慈母的笑容,這和她一身的職業套裝非常不協調。
我記得她第一次和餘簡生一起回來的時候,就是用這樣的口氣,低著頭看我,摸摸我的頭說:“你叫多多吧?你爸爸說你喜歡洋娃娃。阿姨給你買了一個。”
我從她看餘簡生的眼神中知道他們有貓膩,其實和餘簡生有貓膩的人何止一個,我從小就是個敏感早熟的小孩,我見不得別人用唬小孩子的口氣和我說話。
我把洋娃娃拿下之後轉身就在房間裏把它的衣服剪了個稀巴爛。
那是一隻會說話的娃娃,其實就是中間裝了個錄音機,你按一下它的手,它會錄音一分鍾。
於是我對著那隻沒有了衣服的洋娃娃不停地重複說:“想做我後媽,做夢。”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我把它掛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我時不時地按它的手,它一遍一遍地重複,想做我後媽?做夢,做夢……
第一次金雅惠按它的時候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我看著她刷白的臉,突然很得意。餘簡生罵我不懂事。我才懶得管他。
我不懂事是公認的,但是你想給我找個後媽,住我媽媽曾經住過的房子,絕對沒門。
金雅惠是待在餘簡生身邊最久的女人,以前好多個還沒進門就被我嚇跑了,隻有金雅惠百折不撓,我想這可能和她的職業有關。
她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律師,專門打經濟案件,這類案件的女律師不多,所以她的名氣最大。
她每周都在電視台做法律知識解答,電視機中的她化很濃的妝,聲音字正腔圓,說起來一套一套。
我斷定她把我當成一個最難搞的案例,每次教訓我的時候都喜歡搬出一套法律公文,歸納總結好幾點。
每當這時候我就沒有好臉色,我說你怎麼不打婚姻官司啊?我第一個做你生意,你想謀我媽的位你做夢吧你,想教訓女兒自己生一個去。
那時我突然自創了人生的第一句名言:想做人後媽還希望孩子聽話,想得倒美。
所以我沒理她,繼續夾雞肉吃,像是雞蛋裏挑骨頭:“這隻雞好老,難吃死了。”
“為什麼你對我總是有敵意?”金雅惠問。
“你錯了。”我糾正她,“我對任何人都有敵意。”
“包括你爸爸?”
“你別企圖挑撥離間。”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我們不能做朋友嗎?”金雅惠無奈。
“我高攀不起你金大狀。”我諷刺她,然後擦手,起身,上樓。
我和金雅惠對峙很久,大約有三年之久,她孜孜不倦地把自己的青春都耗費在餘簡生身上,她以為她搞定了我就能讓風流花心的餘簡生浪子回頭發現她是賢妻良母,誰知道我每一句話都和她對著幹。
餘簡生外麵歌星模特照樣個個風生水起,她搞不定我也搞不定餘簡生,但是她依然沒有放棄努力,仗著餘簡生女朋友的身份對我實施糖衣炮彈。
她簡直開玩笑,她不想想我餘多多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城中富豪餘簡生是我親爹,我還能被你一兩碗鮑參翅肚,一兩句虛言假笑收買?
沒一會,我聽到吳阿姨關門的聲音,她上樓拍了拍我的房門說:“小姐,你最愛吃的草莓吃不吃?”
金雅惠走了,我什麼食欲都來了,我立刻拉開門端起草莓塞進嘴裏。每次把金雅惠氣走,我都心情愉悅,像打了一場勝仗。
4{ 我媽媽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元宵節那天,我又看見了他。
他這次在河對麵,拎一盞八角燈,燈麵上有許多的美人繪。他提起燈籠,微微地笑。他有一雙丹鳳眼,橘光之下,竟也是迷人的。
在著名的旅遊景區孔子廟,所有人都提著一盞燈籠,餘簡生站在我旁邊,他征求我的意見:“多多,買哪一盞?”
我沒回答。
餘簡生看看表,有些急了:“爸爸晚上還有事,陪你放完燈就要走了。”
“這麼急?趕著去泡妞?不怕金雅惠和你鬧?”我應他,但是目光沒有離開那個男生。
“這孩子,沒大沒小,大人的事,你別管。”餘簡生推我的腦袋,一點都不溫柔,急得跟個猴子似的。
留住人也留不住心,是親爹又怎麼樣?女兒不如情人好,這個女兒不貼心,不撒嬌,沒有童真,還時不時拿話噎他,冷不丁給他臉色看,如果不是他沒法再生孩子,估計我也是討飯的命。
“走吧走吧。”我對餘簡生揮揮手。
他如釋重負,在我臉上狠狠親一口:“爸爸明天給你買新衣服。”
我看著餘簡生離去的背影歎氣,想到和情人相會,真是比天都大,可憐的金雅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