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留學實景小說】 星洲有島
文/張芸欣
你是我心中的一座島,當暴雨傾盆,當荊棘叢生,當黑夜侵蝕,你總能讓我安全抵達,不懼孤獨,不再害怕。
1『CHANGI AIRPORT?前往澳大利亞的航班已經起飛』
趙致軒離開新加坡的那個夜晚,下了一場巨大的雨,黑漆漆的夜色被埋在肆虐的雨聲中,像是一場哀鳴。
我套一條在印度買來的花裙子,穿著五塊錢的拖鞋,慢慢沿著組屋的遮雨簷走去食閣買炒粿條。
風雨瀟瀟,驟雨傾盆,都不及我心底的悲慟絕望。
賣炒粿條的老板看到我來,習慣性地問我:“要辣多甜對嗎?”
我點點頭。
他開始熟練地在大鍋裏放油,下雞蛋、豆芽、蜆、臘腸,炒熟之後,再把粿條放入,灑上黑醬油、蠔油以及森巴辣椒醬。
很快粿條香氣撲鼻而出,饞人的氣味讓人暫時忘了憂傷。
“今天怎麼隻買一份?”老板在遞給我炒粿條的時候突然問道。
我接過香氣四溢的粿條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出了食閣,我倚靠在雨簷下看著星洲的夜空。
十一點二十三分,前往澳大利亞的航班已經起飛。
我知道趙致軒已經離我遠去。
2『Ang Mo Kio?天生的優勢都給了一個人』
兩年前我來新加坡,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趙致軒。
那是中國的九月,星洲永恒的夏,我寄居在新加坡的姑姑家裏,與已經工作的堂姐擠在一間房間。
剛去的時候我的英文非常爛,姑姑與姑丈在家裏用熟練的英文聊天,而我卻聽得稀裏糊塗。雖然這是個華人居多的國家,可是我依然感到了一種格格不入的自卑感。
本來開朗樂觀的我,有一段時間一直處於沉默的狀態。
我第一次到語言學校上課的那天,是在一片嘲笑聲中看到趙致軒的。
作為新生,老師讓我做自我介紹,我站在用座位圍成圓形的教室中間,看著幾十雙熱切的眼睛,那些明明就熟悉的單詞卻怎樣也說不利索。
“My name ……is 葉子,you can ……call me葉……”我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腦袋不受控製地嗡嗡作響。
“是這個YE嗎?”有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滿室的笑聲。我循聲看過去,看到了十七歲的趙致軒。
笑起來有潔白的牙齒,烏黑柔軟的頭發垂在額頭前,白襯衫的領子拉開,手裏拿著一支筆在轉,眼中充滿了調笑。
仿佛是一種譏諷的衝擊,挑起了我對抗的戰鬥力。
那一刻我緊張的心情突然就放了下來,我調整了呼吸,開始重新做自我介紹。
流暢、清晰、不帶一句卡殼,全班都靜悄悄的,我說完之後還挑釁地掃了一眼趙致軒。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挑釁他,半天才回過神,卻意外地帶頭鼓掌,並指了指他身邊的位子說:“新同學,坐我旁邊吧!”
班級裏的同學又開始傳出奇奇怪怪的笑聲,我並沒有理會他,找了個與他麵對麵的位子坐下來。
我旁邊的馬來西亞姑娘推推我的胳膊:“趙致軒在衝你笑呢。”仿佛他對我笑是多大的恩賜。
我抬眼的時候,看到他衝我眨了眨眼,的確是很帥氣溫良的美少年模樣,在這個有很多不同人種的班級裏,也絲毫沒有遜色。
可是那時候,我就是沒來由地對這個人沒有好感。
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與優越感,莫名散發的隨性與不羈,真是讓人看著好討厭。
最最無法容忍的,這些天生的優勢,全都聚集在這個隻有十七歲的美少年的身上。
3『BUGIS?食閣旁的一碗腸粉』
趙致軒是廣東潮汕人,家族是經營外貿生意的,剛剛移民到新加坡,已經有了綠卡,每天有專車接送,到語言學校上學完全是混一混時間,因為他再過半年就要服兵役了。
而我是通過奶奶的關係好不容易才來的新加坡,住宿費貴,我不得不寄居在姑姑家中,就算以後要拿綠卡,也是需要經過一段漫長的奮鬥過程。
你看,這世界上從來就不存在公平而言。別人輕輕鬆鬆就可以獲得的東西,是有些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
趙致軒每天都吊兒郎當,穿著他爸從拉斯維加斯賭場拿回來的T恤,趿著三葉草的拖鞋與同學混在一起吃便宜的飯菜。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呼朋引伴的場麵,仿佛所有人都想和他做朋友,真是整個學校最風光的富家公子。
其實學校裏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多,可是偏偏趙致軒眾星捧月。在與他相熟之後,我總結了一下原因,大概還是因為他那張帥得像美少年一樣的臉。
又有錢又長得帥的人,最讓人嫉妒了。
那天下課後,我去學校隔壁的食閣吃中餐,為了省錢,我隻點了最便宜的套餐,米飯很少,根本不夠飽。他端著一份腸粉放到我麵前,一屁股坐在我的旁邊:“你怎麼吃那麼少,喏,請你吃。”
“謝謝,我減肥。”我看也不看他,很快地把最後一口米飯塞到嘴裏,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掉。
這件如此掉麵子的事在小小的食閣裏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或許是因為我沒有理他,勾起了他一定要拿下我的鬥誌。
他開始上課坐在我的旁邊,下課跟我走路去MRT,有時候還鬼鬼祟祟地在我姑姑家樓下徘徊,簡直像個變態跟蹤狂。
本來就不喜歡我的堂姐看到了,邊化妝邊陰陽怪氣地說:“葉子,你可真夠厲害的,才來幾天,就有追求者了。”
姑姑為了這件事特意打電話給遠在廈門的奶奶,數落般地說我是怎麼怎麼不用心讀書,說到趙致軒的時候,她說:“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上什麼學?居然已經有男生在樓下等她了。”
我惱羞成怒地走下樓,一把抓過躲在綠化帶裏的他:“你到底要幹嗎?”
他撓著腿:“葉子,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我不需要你這個朋友。”我衝他喊。
他明亮的眼睛有了一絲暗淡,低著頭說:“大家都是中國人,幹嗎對同胞這麼凶?”他一邊嘟囔一邊走開了。
遠遠地,我看到他的腿上,被蚊蟲咬出成片的紅,刺目地在我眼前搖晃,我心裏感到了一絲絲的內疚。
我快速地走上樓,默默地走進房間,那間本來屬於堂姐,後來被我占了一半的房間。我坐在窗前,翻開課本,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堆在我的眼前。
用力閱讀它們的時候,我暗暗地對自己說,我有一天要從這個寄人籬下的家裏離開,並且很好地留在這個國家。
4『Dhoby Ghaut?隻剩下鋼琴陪我彈了一天』
在我說出那樣難聽的話之後,趙致軒真的再也沒有來找我。
我並不在意這樣的失去,並且認識了我的新朋友小Q。
小Q是一個東北姑娘,她的英文基礎比我好,下課後會主動幫我練習口語,又讓我出外或在家的時候多用英語與人交流,雖然新加坡是個到處都可以說中文的國家,可是一定要養成講英文的習慣。
在小Q的幫助下,我的英文進步得很快,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我已經升到了英文語言的高級班。
而趙致軒,在第一個月後的升班之後,我們就沒有了交集,他去了0水準的預備班。他還是繼續著插科打諢的生活。有時候在學校的樓梯口遇到,他本來在和旁邊的女生嬉笑打鬧,看到我走過來,他會停下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小Q問我:“所有人都喜歡他,你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小Q不知道,我並不是討厭他,我隻是不想與他有瓜葛。
就像一個被眾人喜歡的洋娃娃,可是你卻知道它根本不會屬於你,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存有念想。
何況,趙致軒在我眼裏,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而已。
隻有十七歲的趙致軒與已經二十歲的葉子相比,可不就是小屁孩嗎?
我在語言學校讀第四個月的時候,學校舉辦了一次校慶活動,在海邊的一間餐廳裏,碧水藍天,風景獨好。
校長讓每個班級至少要表演一個節目,別的班都特別活躍,到了我們班,大家卻集體沉默,誰都拿不出節目來,後來校長指了指我說:“葉子,你唱歌個吧,聽說你唱歌不錯。”
我不知道校長的聽說是從哪裏得來的,可是校長已經點名,我隻能硬著頭皮上,可是那天很詭異的是,當我準備唱歌的時候,突然發現伴奏帶壞了。
場麵有點尷尬,主持人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時候,趙致軒突然坐在鋼琴前麵彈起了伴奏。
我拿著話筒隨著他的伴奏唱起來,是周傑倫的《安靜》:隻剩下鋼琴陪我彈了一天/睡著的大提琴/安靜的舊舊的……
曲畢之後,台下掌聲雷動,燈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看到身邊的白襯衫少年,他的目光迎上來,有種莫名的柔軟。
自由活動的時候,我站在寬大的露台看遠處的海景,趙致軒走到我的身邊,一隻手扶在欄杆上對我說:“葉子,我沒想到你唱歌這麼好聽。”
我看著他:“我也沒想到你鋼琴彈得這麼不錯。”
他像是有些吃驚:“我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你挖空心思地讓校長讓我唱歌還特意把伴奏帶搞壞不就為了這麼一出嗎?我怎麼會不理你。”我笑起來,並戳穿了他的小伎倆。
他似乎被我的聰明給嚇到了,眼神掠過一絲慌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隻是……我隻是……”
“別隻是了。”我停了一下,“依然謝謝你的幫忙。”
他的樣子剛剛還有些窘迫,在看到我並沒生氣後又揚起了笑臉。他靠近我:“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
“你這個小鬼,真的很煩。”我低下頭,卻在欄杆的倒影裏,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5『Sentosa?騎自行車的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