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裏是舊金山市最混亂的貧民街。
一條昏暗的深巷中,刺骨的寒風陣陣刮過,將滿地破舊的報紙、塑膠袋撩撥得嘩嘩作響。偶爾會躥出一兩隻覓食的老鼠,它們夾著細長的尾巴,旁若無人地在垃圾堆裏鑽進鑽出。從遠處傳來的悶躁的金屬樂,雜亂無章的敲擊聲,人群瘋似的吼叫,宣告著這個已經被有錢人遺忘的地方仍有屬於他們的聖誕狂歡夜。
狂歡?真貼切。
Sean斜倚在牆上,慢慢撥開打火機,點燃一支煙。抬頭,看著四個手持棍棒的混混靠近,狹長灰暗的眼睛在煙芯的明滅中閃動著陰鷙而興奮的光芒……
也許在別人看來,隻有心理扭曲或陰暗的人才會有像他這樣駭人的爆發力,因此每一招都是為了致人於死地。一記重拳將最後一人打倒在地,他笑著走上去狠狠地加了數拳,直到對方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巷子的拐角處傳出一點細微的聲響,他驀地回頭,視線對上一雙閃躲不及的眼睛。那雙眼的主人在看到他的臉後,像是見到鬼一樣迅速後退了一步。
Sean勾起嘴角,遊戲才剛剛開始。
……
這次倒大黴了。
寧無殊在心裏叫了聲。
她不該在被三叔送來美國才十多天的時候就從酒店裏偷跑出來,也不該在看不懂英語的情況下指著不熟悉的地圖讓計程車司機把自己給載來這個鬼地方來,更不該被打架的聲音勾出殘存在理智外的好奇心跑來一探究竟。
結果她看到了什麼?那個黑發黑衣的有著東方人麵孔的少年,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恐怖。幸好,她對自己的百米賽跑非常有自信。
“Hey!”他指著她,剛從嘴裏吐出一個英文單詞,隨即改用蹩腳的中文說:“你別跑……”
但她已經飛快地跑了。
Sean低咒一聲,拔腿去追,她一路朝後麵扔垃圾袋讓他覺得很煩,為了不讓兔子從嘴邊溜走,隻能踩著垃圾袋飛撲過去,直接將人給壓在了牆板上。
無殊被撞懵了片刻,等她回過神來掙紮,那雙胳膊已經像鐵打的一樣牢牢箍在了她的腰上。
少年身上有一種特有的費洛蒙,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和血腥味,令她止不住地犯暈。
他在耳邊不懷好意地輕笑:“看你一身名牌,家裏肯定很有錢吧?”
是啊,她爸以前是個靠拳頭稱霸菜市場的暴發戶,恨不得在她脖子上套個盤子大的金牌,再刻上“我爸最有錢”幾個字。聽說有些地方的人很是仇富,若僅僅是想綁架勒索也就罷了,怕就怕劫財又劫……
不!她一聲尖叫!她才12歲,花苞一樣的年齡,怎麼可以遭遇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在他臉上留下數條抓痕後,她終於從那人蹩腳的中文口語中得知這裏沒有什麼綁架勒索犯,隻有一個混混在向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推銷自己最擅長的能力,他可以做保鏢,做打手,做替身,做沙包,做一切她想讓他做的事情。隻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無殊鬆了一口氣,突然又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賦予重大使命的救世主,為能拯救一個墮落的靈魂而雀躍不已。
不過,那樣的想法最終停留在他將十根帶血的手指扣在她胸口的那個瞬間。本想自我安慰一定是他放錯了地方,但當他以驚奇又憐憫的口氣問她為什麼有錢人也會發育不良時,被遺忘的小宇宙終於爆發了。她一下子抱起旁邊的垃圾筒蓋,使出吃奶的力氣反手砸在他腦門上作為回答,然後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巷子外走。
從小耳濡目染,什麼樣的混球沒見過,可就是沒見過這樣的。
瘸著腿依舊無賴的人在後麵緊緊跟著,像是她的影子,甩也甩不掉。他說他是華裔,名叫Sean。
無殊一聽,忍不住回頭跳腳罵他假洋鬼子缺德鬼下流坯小人媽的!她漲紅的臉在月光下變得晶瑩剔透,像是要羞憤地滴出水來。Sean看著她,嘴角漸漸扯出不見城府的笑,襯著一身黑紅色,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性感。
很多年後,當他以沈時久這個名字站在權力的頂端,開始他輝煌的人生時,他依舊清晰地記得今時的這一幕。也許正像有些人說的,男人無論多情或冷酷都會銘記他的初戀,稱之為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