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沒有把那些東西推開,而且還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他看了看腕表說:“我隻有兩分鍾,我等下還要出去開會。”
“好。”我太激動,都忘了開場白,就直接進入了正題。
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撐著額角,半眯縫著眼睛看我。
很奇怪,他的咳嗽聲像是一個小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的心。我的心隨著他的咳嗽聲輕輕地震顫著我,就像是雨水打在玻璃上,劈裏啪啦。
我突然停了下來,他看我說:“怎麼了?你還有一分鍾。”
我很認真地說:“鄭先生,你不舒服?”
“隻是有點感冒。”他揉了揉太陽穴,向我說:“你繼續。”
我合上文件夾,把東西收拾整齊,說:“我看,還是下次吧。”
“也許沒有下次了。這位小姐,今天就到這裏吧。”他一點留戀都沒有地站起來,一轉身,卻冷不防撞上推拉門框,怔怔地向後退了幾步,扶著椅子站穩了。
“喂,你沒事吧?”我伸開雙手跑上去,不由自主地扶了他一把。
撞得不輕,額頭上紅了一大塊。他卻隻是皺了皺眉頭,身子輕輕一晃,向我搖了搖手。
這個家夥病得在家裏都能撞門框,出去還不撞電線杆子。他居然還說要出去開會?隔著棉製襯衫,他的身體像火球一樣的燙,我懷疑現在放個雞蛋在他手裏,五分鍾以後會不會變成白煮蛋。
根據日常發燒經驗,這樣的體溫,至少已經三十九度。
“鄭先生,你在發燒啊,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還有事要做。”他閉著眼睛說,額頭上的紅腫正在慢慢地消退。
我懷疑,他可能已經燒得連我是誰都搞不清楚了,不然不會這麼好脾氣。
“你在這裏坐一下。”我扶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隨後在屋子裏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圈。神奇了,這麼大的家裏竟然沒有醫療箱,連一片感冒藥都沒有。更離譜的是,冰箱裏除了半打雞蛋都是啤酒、白酒就是礦泉水。
他在絕食嗎?
我找到玻璃杯,打了個雞蛋,衝了一杯蛋酒。
“喝了吧。”我端著杯子遞到他麵前,輕輕扶著他的頭說:“雖然不好喝,可是很有用。”
鄭凱文的警惕性很高,但是眼神已經迷離,看著杯子裏奇怪的飲料說:“什麼?”
“特製感冒藥。”我趁他疑惑,伺機把杯子塞在他手裏。連蒙帶騙地將整杯蛋酒灌進他肚子裏,然後看他皺著眉頭很不甘願的樣子,我心裏特滿足。
幾個月前,我也這樣讓江洋喝下了我的“特製感冒藥”。
如果當時我沒有把他的感冒治愈了,那麼他就不會離開我獨自出門。那麼也許,他現在還在我身邊,哪怕有一點點病怏怏的,但是至少他還在我身邊。
我放下杯子,回頭看了看鄭凱文說:“我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我搭電梯下樓,直接去了隔壁街的超級市場。買了許多我覺得應該需要的東西,當然包括感冒藥。其實,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當我提著一大包東西趕回鄭凱文的公寓時,我覺得非常滿足,非常快樂。
可是我突然發現,鄭凱文不見了。
空蕩蕩的,三百多平米的房間,一下子變得很清冷。
我走到桌上,把兩大袋東西都放在那裏,然後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發起呆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房間裏一點女人的痕跡都沒有。他真的如言曉楠所說的那麼風流嗎?那麼也許他也是真的如言曉楠所說得那樣,從不把女人帶回家……他走得時候連房門都沒有鎖緊,但其實他家也沒什麼值得小偷光顧的。
一個病得這樣糊塗的人出去談生意,會不會把自己生意拱手送人?
這間房子很大,太大了,有些荒涼……一個人住三房兩廳的觀景房,裝修得這麼新,看起來象根本沒有人住過一樣。房間裏的一切都是簇新的。47寸的液晶掛壁式電視機,櫥櫃似的三門冰箱……可是我估計他連電視機的遙控器擺在哪裏都不知道。
我突然很想念我跟言曉楠的那間小狗窩。我突然很希望這裏能夠有點人氣,至少,像個人住的地方……
這一天,我到底幹了些什麼,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幫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也許現在已經不能算是素不相識)打掃了房間(也不能算打掃,那房間本來就太幹淨),整理了廚房,準備了藥箱……另外,還在爐子上燉了一鍋粥。
這一切,我以前經常為江洋做。
所以現在做起來也很順手,但是有點傷感。
五點多的時候,我離開了那間公寓。
天灰蒙蒙的,有種山雨欲來的惆悵。我想我是個傻瓜,我錯失了三千萬,還幫人做了一天無償鍾點工。
那麼,我所能得到的回報是什麼呢?
那一天後來發生的事情,直到現在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鄭凱文,我一輩子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五點半的時候,我從鄭凱文的公寓出來後,站在路邊攔出租車。
這是一條很寬的馬路,周圍除了居民區就是綠化帶。在這座城市裏,能住上這樣環境的公寓的除了有錢人就是高官要員。可是我忘了,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有私家車。所以要等一輛出租車,簡直比等太陽下山還要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