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否認我的擔心和期待,我多麼希望他手術後第一時間醒來就會給我打電話,我多希望哪個手術不會斬斷我們的過去,更不會摧毀我們的將來,我們一定不要隔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個聲音說:“是我。”
我那歡呼雀躍的心仿佛被人一槍擊中,從萬丈高空墜入深淵。我捏著電話很久,覺得手心都冒汗了,仍然無法說出一個字來。電話那頭的聲音又說:“對不起,突然打電話給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我支吾了一聲,抬頭看著言曉楠是否已經回來。
“你在外麵?”
“嗯。”
“能見個麵嗎?”
“現在?”我不禁環顧四周,他是否就在我周圍,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發現自從知道江洋的身世背景之後,我整個人變得有些神經兮兮,簡直就像是對警匪片過敏的小粉絲一樣。
“可以的話,下午六點半,我在金茂餐廳等你。”
我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多了,我從靜安趕過去浦東也要兩個小時。沉默著,突然看見言曉楠興高采烈地從外頭走回來,急忙說:“好,就這樣。”然後飛快地掛斷了電話。言曉楠興致勃勃地看著我說:“江洋麼?他手術結束了?他知道了嗎?”
“我一會兒再打。”
“現在就打嘛。”
“好,好……”未免我的電話被言曉楠搶走,我隻能撥通了那個號碼。然而等待了很長的時間,最終傳來的是忙音。可是這時候我心亂如麻無暇思考,隻好掛上電話,沉默著。言曉楠盯著我,我隻好解釋:“沒人聽。大概還在動手術,我過一會兒再打吧。你還有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陪著你唄。”她挽著我的手大步走出醫院,我皺眉道:“你怎麼這麼不務正業啊。”
“我的正業就是照顧你。”
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我阻止了她,她看了我一眼,說:“你還想自己開車啊,算了,你現在是孕婦啊。”
“曉楠……”
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我終於還是說:“我晚上要去見一個人。”
言曉楠立刻皺起眉頭:“誰?”
我吞吐了一會兒,聲音低得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鄭凱文。”
“見他?”言曉楠的聲音裏是震驚夾著一點不可思議。
我們站在人行道上,日光穿過樹蔭灑落在我們腳下,像是一片片碎裂的金箔。我的腳不安地踩著那些金色碎片,言曉楠沉默了,然後她說:“剛才那個電話是他打的?”我點了點頭說:“我想我應該去見他一麵,畢竟……我想應該見他一麵,我有些話要說。”
“你現在見他不要緊嗎?”她的口氣溫和了下來。
“不要緊的。”我笑了笑說:“我隻是想跟他說清楚,而且,他也就要結婚了不是嗎?”
言曉楠很艱難地點了點頭,悠悠地歎了一口氣:“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他又不會吃了我。”我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又回頭向她說:“你在家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要是一會兒江洋那邊打電話過來,一定要幫我接哦。”
言曉楠扁扁嘴:“你太晚回來,我可不幫你打圓場。”
出租車開到金茂樓下的時候,我才忽然想起來自己今天為了檢查隻穿了一身淺色連衣裙和米白色針織開衫,沒有精心打扮沒有華服美飾,突然就這樣站在金茂樓下,和那些“白骨精”站在一起,真是相形見絀了。
正出神,大堂經理走過來說:“請問,是梁洛心小姐麼?”
我點點頭,那經理說:“鄭先生在等您了,請跟我來。”
我隻能硬著頭皮跟他走進去,到了電梯門前,對鏡一照,倒也還看得過去。可能因為這些天好吃好睡,又不用風吹日曬,所以不化妝那個臉色也還是白裏透著一點紅,更何況,今天正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想著,江洋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比言曉楠更瘋狂。
他是那麼可望有個孩子,屬於我們的孩子。
這個孩子簡直就像是通往未來的一扇門。
電梯一路升到了頂樓,那經理為我開門,而後示意我走進一家餐廳。餐廳服務生非常客氣地領著我走了進去。這豪華的餐廳,我隻在報紙廣告和雜誌封麵上看到過,從來沒有膽量踏進來。但是今天走進來一看,周圍的客人不是金發碧眼,就是一身CUCCI,LV,我背的那個小包包連牌子都沒有,衣服更是從頭到腳不足一千塊。
現在真後悔沒有聽江洋的話把他的信用卡都刷到爆。
服務生把我領進一件包間,門一打開。我就看到了他。
日光從寬敞的落地窗照進來,勾勒出我熟悉的背影。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分手那一晚他也是留給我這樣一個背影。那時候是晚上,霓虹燈映著他的背影像是一圈光暈。重逢在日暮,夕陽映出他的背影仍然是那樣閃閃發光。
這就是他,無論何時何地,他永遠都卓爾不群,那樣閃閃發光。
他聽見服務生的呼喚,一轉身,看見了我,向我笑了一下。這樣久不見,他還是瘦了,但依然是那樣挺拔頎長,簡直完美如雕塑。
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他的身影隱匿在日光中,他的笑容那麼悲傷。但是現在我看不到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他還是他,我還是我,我們之間除卻了華麗而繁複的一切,剩下的竟然是這等平凡而溫暖的對視。
繁華落盡,如夢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