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金銘哲會坐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望著天空喃喃自語,張幼株認為所有能與天空交流的人都是善良的。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金銘哲他熱愛音樂,每當放學去往車站的那條路上,經過音樂器材店的時候,他都會停在那兒,盯著櫥窗裏的吉他,眼睛裏閃動的光芒,不知是在回想過去,還是想重新擁有音樂的靈魂。
張幼株猜測著,她沒有百分之一百的理由可以回駁無數人的流言飛語,但是她相信他,無條件地相信。她的目光總在暗地裏默默地注視著他,小心翼翼,無人發現。這是她最值得驕傲的暗戀。
閔會嫻是這一切唯一的見證者,見證了朋友的勇敢和努力,而她呢,給爸爸打電話的時候,從來不敢主動問有沒有人找過她,打聽她的消息,仿佛是害怕擔心聽到任何熟悉的名字。
哎!閔會嫻你真沒用!她懶洋洋地走下樓,在茶幾的水果籃裏拿出一個檸檬,用畫筆在上麵勾勒出了沮喪的神情。
一年一共十二個月,有四個季度——春夏秋冬,一個季度是三個月,現在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月,小檸檬啊小檸檬,這日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呢。閔會嫻對著“沮喪檸檬”訴苦。
砰!
像是撞到了一堵牆,當閔會嫻抬起頭的時候,對方的臉上已經掛滿了黑線。
“你走路怎麼不往前看?”對方拉好書包鏈,壓低聲音說。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我要遲到了!”閔會嫻邊收拾著沒有塞好的檸檬,邊紅著臉不敢抬頭,她可真怕一抬頭就是一個硬朗的拳頭。
砰——
剛剛那不爭氣的“沮喪檸檬”竟然滾到了對麵那個人的腳前,她低下頭,明明是要撿檸檬,卻像水中撈月似乎要撈很久的樣子。
“哎喲!我說寶貝兒子啊,你怎麼可以對我的未來兒媳婦這麼凶?”對麵又傳來嬌聲嬌氣的聲音。
“媽!”麵前的這堵人牆好像是抬頭吼了一聲,隨後聽見頭頂上有人馬上關上玻璃窗的聲音。閔會嫻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到了正羞紅著臉往別處張望的金銘哲。
未來兒媳婦?這是什麼意思?閔會嫻疑惑地看著那扇關上的玻璃窗前,正朝著自己揮著手的伯母。
“剛剛伯母說的是我嗎?”她指著自己的鼻尖,困惑地看著金銘哲。
“啊……你別理她!”金銘哲似乎想極力岔開話題,瞪大眼睛看著閔會嫻說,“你是在撈月亮嗎?怎麼還不撿起來?車快到站了!”
說完就繞開閔會嫻徑直朝著車站走過去,她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驚訝地發現耳機男今天竟然沒有戴耳機!明明很想知道,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對方不會理睬自己,最後隻能乖乖地跟在金銘哲的身後。
檸檬的香味一直沿路擴散,像閔會嫻此時心中開出的花,帶著點點的清新,又有小小的青澀。
閔會嫻站在金銘哲的身後,看著風吹散他漆黑亮澤的頭發,仿佛像是站在山坡上,欣賞著櫻花樹花瓣紛飛飄落的美好場景一樣。尉東澄也有一樣的發質,霸道的少年,也有溫柔的一麵。是像櫻花一般的少年,內心美好,純粹。
突然間,金銘哲回頭,低聲說:“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每天都遲到?”
她一陣吃驚之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我帶你去那兒……改天吧!等下你先去學校,我需要準備一下,下周帶你去。”金銘哲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嘴角動了動,“把之前掉在地上的檸檬送給我,可以嗎?就算是帶你去那兒的一個交換。”
盡管閔會嫻不理解他的用意,還是把一直握在手裏的“沮喪檸檬”遞給了他,並且交代說:“這是我的幸運物,你可不要折磨它!”
“嗯!”金銘哲乖巧地點了點頭,把“沮喪檸檬”放在鼻前,輕輕地嗅了嗅,神情滿足得好像得到了珍寶。
可是,那兒?那兒到底是在哪裏,為什麼還要做好準備才能去?
閔會嫻順著金銘哲的目光所凝聚的地方望去——
那是一抹潔白無暇的雲,它獨自漂泊在湛藍無垠的天空中,充滿著無盡遐想的“那兒”,閔會嫻不知道在哪裏,卻充滿期待。
等待中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
閔會嫻每天都會盯著日曆發呆很久,每天都會問張幼株很多次今天是星期幾,每天都會在記事本上畫去一天,告訴自己離去“那兒”的時間又近了。
總覺得這幾天若是有意無意地遇到金銘哲,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柔和多了。
這幾天,她的家門口總會放一個幹淨的檸檬,並且附上一張字條:畫一個我的表情,放在這兒,我遲點來拿。
會有人摁響門鈴,等到她去開門的時候,大門口往往又沒有人影。
把字條翻過來,可以看到署名——哲。
幾天之後,金銘哲就帶著她去了那個神秘的地方,他們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走向這條陌生的路,他說:“今天我們就去那兒。”
她猜想過那兒會是怎樣的地方,是做禮拜的教堂?還是雅致的餐廳?各種各樣的假設,從她知道有“那兒”一個地方存在就開始不安分地猜個不停了,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麼一個地方。
他們正走向一條更加冷清的路,路上幾乎沒有車輛,閔會嫻緊緊地勒緊書包帶,小心翼翼地打探著,可是她說話的聲音已經有點抖:“銘……銘哲啊……那兒到底還有多遠?”
“害怕嗎?”金銘哲停住腳步,轉過身,向她伸出手,“來。”
見閔會嫻有些猶豫,金銘哲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這樣你大概就不會害怕了吧?”
金銘哲的手比她想象的要大,金銘哲的手也比她想象的要溫暖。這溫度又讓她想起了尉東澄,每次與金銘哲接近,腦海裏都會出現尉東澄的身影,還有他受傷的眼神。
“你在想什麼呢?”
“哈……沒有啊!”閔會嫻努力地掩飾著自己不健康的想法,看了看金銘哲俊美的側臉,嘟囔著,“……原來銘哲也會笑啊……”
原以為是一句聽似無關緊要的話,卻像劃破了黑夜的閃電,落在金銘哲的心坎上。
原來銘哲也會笑啊。大家都以為他不會笑,至少他不會在認識的人麵前笑,但是他今天已經好幾次嘴角微揚,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隻要和閔會嫻在一起就是這樣子。這一點大概連閔會嫻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喜歡待在天台的玻璃房間,每天對著一堆不會說話的蔬果,也不知道她在琢磨什麼。用力呼吸空氣,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果蔬的香氣。
——她和別的女生不一樣。
別的女生會穿得花枝招展的出現在他麵前,別的女生會擦脂抹粉的以自己最美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而她總是笨手笨腳的樣子,每天都是一副粗線條。當然,除了麵對果蔬調製飲品的時候,看她一臉虔誠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少年總會更偏愛如同白紙一般的小女生,她們往往內心單純,行為美好。因為時過境遷,那些曾經美麗的景色都會消退,但那一無所知的蟲子會蛻變成張翅飛揚的蝴蝶。
她的身上似乎藏著很多可能。這些可能性金銘哲在自己的身上看不到,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是一塊綠得發毛的沼澤,在茂密的叢林深處,他隻有自己一個人。
兩年的時間,他把自己裝在密封的匣子裏,隻保持一個表情,隻說簡單的話語,對任何人都冷漠,他是大家眼中的害死薑智娜的凶手。
站在陰冷的墓地中間,閔會嫻整個人哆嗦了一陣。金銘哲怎麼會帶她來這麼一個地方,嚇得她心驚膽戰。
“跟我來。”金銘哲忽然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最後在一個墓碑前停下。
周圍吹起陰森的風,不遠處的一個墓碑前沒有燒完的冥幣隨風打著轉。
閔會嫻順著金銘哲的眼神,視線落在麵前的這個墓碑上,小小的相框內的少女很漂亮,嘴角還帶著無法忽略的微笑。不用金銘哲說,也不用看碑文,閔會嫻就知道她是薑智娜。但是她還是不知道金銘哲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裏。
“智娜啊,我帶一個新朋友來看你了!”金銘哲鬆開閔會嫻的手,蹲下來,端詳著墓碑裏的少女。他打開書包,把今天早上閔會嫻為他畫的檸檬表情擺在墓碑前,她已經注意到墓碑前已經擺放著好幾個檸檬,擺在最前麵的那個已經變得幹癟癟的了。
發呆檸檬。臭臉檸檬。微笑檸檬。大笑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