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滿肚子的牢騷,忍不住想起某部電視劇裏的名言:“老板給你薪水呢,一半是讓你幹活的,一半是讓你受氣的。”更何況現在鄭凱文答應給她兩倍的薪水呢,在金錢的誘惑下,林安安同學就繳械投降了。
大嶼山沒有什麼很好的風景,隻是幾片荒涼的海灘。可是鄭凱文在那個海灘前一站就是半個多小時,竟然一動不動。安安打著噴嚏接了個電話,就聽見意男的聲音:“林安安,馬上就要起台風了,你死到哪裏去了還不回來啊!”
“我在工作啊。”林安安吸著鼻子說。
“工作?你那裏分明不是辦公室的聲音,你……在海邊吧?”
“對啦,但我也是在工作啦。”安安悄悄地捂著電話說,“老板答應給我兩倍的薪水。”
“你出賣色相啊?!”
“什麼啊,王意男,你什麼思想啊!我掛了。”
安安掛斷電話,看到鄭凱文還是站在那裏發呆,不禁悄悄地走過去,喊了一聲:“鄭先生。”
“你說,人死了以後會不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呢?”
安安被問得呆住了。她睜大眼看著鄭凱文,簡直不能相信。每天鑽在錢堆裏的市儈商人,也會想這種浪漫而幼稚的問題。她腦子一個急轉彎還沒有轉過來,鄭凱文卻已經彎腰撿起腳邊的兩塊小石子,用力地拋向遠處,自問自答地說:“不會的吧。”
“為什麼啊?”安安很老實地反問道。
“因為如果人死了都要住到天上去的話,天上也會住不下的。”鄭凱文說著,微微地笑了一下。安安忽然又看到那道背影了,對著玻璃幕牆發呆,雖然看不到表情,但隻是聽聲音也覺得很悲傷。
他到底在哀傷些什麼呢?
他在為誰悲傷?
“其實,我還有個大哥。”
“大哥?”安安有點困惑,這次談話的主題到底是什麼。抓狂。
但是鄭凱文好像沒有聽到安安說話,他繼續說:“除了我媽之外,在這個世界上對我影響最大的人,就是我大哥。我跟你說過的,你不記得了嗎……”安安皺著眉頭想,他跟我說過嗎?他什麼時候跟我說過?卻在這個時候,鄭凱文低低地喊了一聲:“洛心。”
安安覺得渾身微微一顫,原來,那個女人的名字叫洛心。
“現在我才明白,最有福氣的,是我大哥。他現在跟喬芷珊在一起。我前幾天去美國看過他們,他們過得很簡單,有一個小院子,有個家。但是……哪怕是看著他們 ,我都覺得很幸福,真的,就隻是看著,什麼都不做,都覺得很幸福。”
他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說:“你相信嗎?我也曾經想要過這樣天長地久粗茶淡飯的生活,我真的想過。可是,好像……總是差一點。”
安安看著靜止的鄭凱文,靜止的天空,似乎連海水也靜止了下來,天之間隻有一道單薄的背影,裝著滿滿的悲傷回憶。
“你……會恨我吧?”他的聲音裏有一絲苦澀。
安安默默地搖了搖頭,風吹過來的時候,把她眼角的一點淚水給吹幹了。
“她是東亞銀行董事長的女兒,娶了她,我可以有大量資金進行融資收購……我知道她很喜歡我,而我,隻是個自私的懦夫而已。”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天上滿目的繁星,很久才說道,“所以老天爺懲罰我,我現在除了寰宇之外,一無所有。”
那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漸漸化作風中淡淡的碎末。
安安隱約聽到一個聲音在說:“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風起了,海水一浪接一浪地打過來,安安被水沾濕了鞋子,才恍然醒悟一般,想起剛才意男在電話裏的警告,於是走到鄭凱文身後,可是越靠近,她卻越害怕,仿佛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老板,而隻是一個……滿是思念痛楚的可憐人。
她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很久之後,她終於低聲喊了一聲:“鄭先生。”
鄭凱文回過身來,愣了一下,安安分明覺得他花了好幾秒鍾,才把目光凝聚在她身上,而後才說:“什麼事?”
“馬上就要起台風了。”
“是啊。”鄭凱文看著翻騰的海浪,轉過身來說,“走吧,末班船要開了。”
他們坐回到船上的老位置,安安看著窗外的風景,忽然說道:“鄭先生,你跟她一起坐過船嗎?”話一出口,她立刻就覺得自己冒失了,忙看著鄭凱文。他倒似乎並不生氣,慢慢地點了點頭。安安壯著膽子說:“為什麼不是遊艇而是擺渡輪船呢?太不浪漫了吧。”
鄭凱文先是一怔,而後忍不住笑了。
“那時候的我差一點就失去了一切,別說遊艇,我連回來的船票都可能會買不起。”他扶著欄杆向外看去,良久才說,“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覺得,我希望她跟著我一輩子。”
“為什麼是她跟著你一輩子,而不是你陪著她呢?”
鄭凱文怔住了,安安繼續說道:“她跟著你一輩子,就是她要追隨著你,可是如果她很累的時候,你也可去陪陪她吧。兩個人在一起的話,就是要你走過來一點,我走過去一點,這樣就可以走得很近了啊。”
安安用手指比畫著。
鄭凱文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去,說:“原來是這樣啊。”
擺渡輪船靠岸時已經是淩晨了。到了碼頭,鄭凱文低頭看表說:“你先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不是說到明天早上六點嗎?”安安指著手表說,“早退六個小時,我可不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