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之歎,透過漸黯的月光在這靜謐的深林之中突兀響起,驚了那月下的人。
慌亂之中,薑有容急忙扯了外衣披上,旋即又一轉身抽出北蘅照月,霎時照亮了這迷幻的深林!
“這樣值得麼?”
月下,薑有容雖拔劍有聲,鋒刃銳利不減,但那絲絲淌血的胸口與手腕,卻昭示著她遍體鱗傷,氣機將絕。
“他還真是有魅力呢。”
紅蓮黯然一笑,伸手自懷中掏出一絹方巾,緩慢走近,走到那如月的劍尖。
“當啷~”
“你怎會跟來?”
見來人是紅蓮,薑有容心中那強撐著的一口氣瞬時便散了,緊握著北蘅照月的手也再難支撐,讓那月光散落到了流水之中。
“你心甘情願麼?”
紅蓮不曾回答她,隻是慢慢走至薑有容跟前,將她扶著來到那矮木樁前,將她身上衣物層層撥開,替她擦拭著累累傷痕。
“那當初的你呢?”
幾是身無寸縷,紅蓮輕撫著薑有容那若玉一般的肌體,在月下泛著清冷的她便似一塊冰冷的寒玉,觸之令人沉醉。
然而當她雙手再下移幾寸時,便忽然感受到了薑有容軀體上的一道道細長傷痕,感受著那凹凸不平的血肉便似自己的手心掌紋,縱橫交錯,絲絲淌血。
“也許吧”
紅蓮心有感歎,更有惋惜,卻不動聲色,隻輕輕替她擦著、問著。
“浮雲一戰,你傷重至此卻還要來震懾霄月王。”說著,她自腰間掏出一隻細小的瓶子來,隨後自那瓶中倒出些金色粉末來:“他此生能遇到你,當是他的福氣。”
“額嗯~”
紅蓮將金粉在手中揉搓開,之後用那方巾沾上塗抹在薑有容的傷口之上,登時那鑽心的疼若白蟻噬心一般爬上薑有容的心頭,令她不住悶哼了一聲。
“你說錯了。”薑有容伸手抻著胸口,逞強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遇到先生,才是我的福氣。”
是的,她習慣稱呼易安詞為先生。
“又是個傻女人。”
紅蓮聽罷隻輕笑了一聲,旋即便站起身來到她的身前,抓開她抵在胸口的手:“這些傷痕若不及時處理,你這身子怕是再也不幹淨了。”
在薑有容的胸口小腹上,同樣有著不少傷痕,那是戰爭留下的痕跡。
“比起你的心來,這身子即便傷痕累累,也無怨。”
薑有容雖嘴上不饒,可卻也不敢在紅蓮麵前低頭,低頭看著自己的傷痕。她不肯服輸!
“我的心,就這樣黑麼?”
聽到這話,紅蓮心中也不惱,隻靜靜看著薑有容的身子,一雙手在那起伏的軀體之間輕輕摩挲著:“這傷痕,是他欠你的。說是心黑,那不也是該說他麼?”
“若無你在背後推波助瀾,先生也不至於……”
她想說也不至於登仙而去,但那幾個字到了嘴邊,她卻又不忍再說下去。隻因那感傷的情緒總不可避免,即便她一再將自己置入各種危險之中,可一旦鬆弛下來,那滿心的思緒便又被它鋪滿。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她痛徹心扉的那一刻,便注定此生逃不開這段情。
“你記得住他便好。”擦著塗著,說著想著,紅蓮的手不知覺便停了下來,就那樣依附在薑有容的胸前。
“總不至於往後無人祭奠他。”
話落片刻,她的手複又動了起來。隻是之後,兩人之間便不長有言語,一人隻靜靜療傷,一人隻靜靜觀望,一直到薑有容身上的傷口被紅蓮盡數清洗包紮,並替她穿上衣物後,她才不情願地道了聲謝。
做完這一切後,紅蓮緩緩站起身,仰頭看著遮天蔽日的高木叢林:“他乘願六國安平,百姓無災。可我……”
她說著,她聽著,兩人似是相安無事,又似冷漠對峙。
“偏不讓他如願!”
“那我便偏要讓他如願!”
薑有容穿整衣著,扶靠著枯樹起身,有些吃力地回應著紅蓮的狠心。
“嗬,那我等著!”
驀地,紅蓮赫然轉過身來,一身紅衣獵獵而動,紅著眼看向薑有容。然而她背著月光,紅紗魅眼,薑有容見不得她的神色,隻聽得她話中有著恨、有著怒,還有……無可安放的心碎!
在那一刹那,薑有容恍惚間竟有些不識得眼前的那個人了。
從前,她可以無情,可以心狠;現在,她卻似心狠地委屈,心狠地無奈。
“此去經年,良辰虛設。”
紅蓮赤足走進急流的溪水,那刺骨的冰涼映月如鏡,照影成雙,似是緬懷兩人的過往。
“可你為玉筆絕書,卻身陷情之囹圄,可是諷刺?”
“情之所起,一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