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2 / 2)

青瑜等了片刻,不見姬恒有所吩咐,不禁有點焦慮,“殿下,時間不等人,是殺是留,還請殿下定奪。”

殺……留……這兩個字讓姬恒的身子有微不可察的顫抖,背在身後的雙手驀然一緊,關節哢嗒作響。

青瑜又道:“殿下,過不了多久,他們便會懷疑這客棧了,您不是說今日要和燕十七做個了斷嗎,在此之前,還請殿下先了了姬蘭小殿下一事。”

細汗自青瑜額上流下,他緊緊注視著姬恒的背影,垂在身側的兩手不由自主攥得死死的。

說句心底話,他是希望殿下能再殺伐果斷些的,可自小伺候了他這些年,他很清楚這位主子,在某些關鍵時候他總是缺乏一種決斷的氣勢,一種不顧一切的狠厲手段,盡管他事前已做好種種謀劃,可往往事到臨頭,他又因自己的良心而備受折磨,以致總有些優柔寡斷。

就像現在……他能否為自己成就一方霸業,便在他一念之間。

就在青瑜心急如焚的時候,姬恒微微仰頭,閉上眼沉沉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時,眸中一片冷冽之色。

他緩緩轉身,那個即將決定自己命運的字堪堪要從牙縫中吐出之際,他的身子驀然一僵,難以置信地越過青瑜肩膀,看向他的身後。

青瑜大驚,腰身一扭,手已抄起腰間短刀,指向站在門外的那個女子。他方才自屋簷上一路急奔,又因姬蘭的事而感焦慮,門外何時站了個人,他竟然毫不察覺。

錢翩翩睜大眼睛,同樣難以置信地望著姬恒,卻對青瑜指著自己的利刃視而不見。三人沉默著,房中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須臾,錢翩翩喃喃而語,“是殺……是留……”

她的聲音有些輕顫,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他,她的眸子清亮如昔,隻是在看著他的時候,卻比以往多了些懼意和失望。

姬恒臉上的血色褪去,薄唇翕合幾下,隻艱難地喚了一聲,“翩翩……”

她朝他緩緩搖頭,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果兒,是殺……是留……你給個說法。”

她說得決絕,那語氣冷漠之極,仿佛她與他從不相識。

這一聲問,讓姬恒的身子晃了晃,“翩翩,你……不懂。”

她漠然道:“我是不懂,我隻記得,當初太子之死,你是如何的痛徹心扉,你曾說,那個你最敬重的人不在了,可你仍為世上還有你想愛護、想珍惜的人而感欣慰。我想,當初你在知道太子留有血脈在世時,身為叔叔的你,是為太子感到高興的吧?”

她眸中的一絲嘲諷,讓他鑽心刺骨,“是,我曾替太子高興,我還曾發誓,會盡我之能護他一世。可那時,我有你,我可以不重名利、漠視權勢,我可以澹泊寡欲地過一生,隻要攜你之手。”

他上前一步,蒼白的臉上帶著不甘與悲涼,“可我如今還有什麼?你我從前兩情相悅,你曾說過會等我娶你,可如今你卻棄我而去,改投別人的懷抱。父王臨終前明明要將王位傳於我,卻因為那個才剛長牙、什麼也不懂的姬蘭,你父親一句話,平白讓我交出王位。

為何?那些原本明明該屬於我的東西,一次又一次被人奪走,我難道不該奪回來?我難道就該忍氣吞聲,甘之如飴?憑什麼?憑什麼我就該毫無怨言地接受這一切,憑什麼我就不可以改變這一切?”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讓錢翩翩心如刀割,但有些事情,錯了便是錯過了,哪怕你覺得全天下都負了你,哪怕你覺得你就是全天下最委屈的人。

她眸中的嘲諷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難過,“我不懂該說什麼勸你,但君子立身,唯誠與孝。你當著天下人的麵,許諾擁護姬蘭殿下登基,這是誠信。姬蘭是太子遺孤,而太子是你的兄長,你替兄長照顧他的兒子,這是孝道。而你為了追逐你曾經視為敝屣的權勢,卻要棄本逐末,將君子的立身之本丟棄嗎?”

她語氣緩了緩,又道:“恒,事情的最初,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可我不後悔,也補償不了你,你若恨我,便給我一刀。至於果兒,他更沒有錯,他不過一懵懂稚子,你若執意要奪那至尊之位,我請你看在前太子的份上,留他一命。”

她無視青瑜手中利刃,緩緩上前一步,直視姬恒雙眸,“隻是……恒,我隻願今後,你仍能做回那個清白無垢的如蘭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