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之時,我碰見了毛兒顆先生。他說他要去探測地形了,讓我隨他一起去。而我是準備再休息一會兒的。但又不好意思不去。這時,我又發現了作家的不好——地質學家考察你可以陪著,你的時間是要與他一起花費的。而作家隻能自己寫,別人是無法幫你寫的。於是,我可能既要花費時間考察,又要花費時間蹲馬桶寫作。
這位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看到毛兒顆先生,說他家有古董,是地裏的,是可以作為研究的對象。勘測地形無非繞城走半圈,雖是如此,卻也耗力,看古董卻輕鬆了許多。毛兒顆先生捊捊他油光發亮的頭發,微微聳眉道:“霍先生,來罷!”
這位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的家中,一至七層都是古董,都是假古董。地質學家毛兒顆先生卻說,假的,也是可以探究曆史源流的。我微微點頭。可是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卻力爭抗議說他的古董都是真的。是從地裏挖來的,毛兒顆先生敲敲古董,說這些古董帶有異味,好脆。假的。
這時,我突然想到,在塔之中,毛兒顆先生可以在一至七層探究古董,而我可以在第九層蹲在廁所之中寫文章。我高興我能想出這麼聰明的想法。這可解決了地質學家可以找作家一起工作,而作家不能找地質學家一起工作的國際難題。這個方法能使得我與地質學家一起工作。
我同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說是否能讓我去九層上廁所。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二話不說帶著我走上第九層。現在,我才發現,一至九層之間都是回環的,中間圍繞著一根管子。我跟著他走到九層,推開門,看到了一個金壁輝煌的馬桶。原來,那根水管就是導屎管。而馬桶卻是這叁城居民最為重視的對象。他們信仰馬桶,於是飾以黃金,古人有信仰太陽,信仰生殖器官的,可叁城信仰的卻是馬桶。馬桶,帶來靈感。
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看到我遲疑,二話不說地替我脫了褲子。然後,他打開馬桶蓋子,推搡著我坐到上麵。我剛要站起來,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便連忙將我按在上麵,隨即遞來一張紙。那張紙上畫著幾個字母。我還未看清,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便說,這就是世代研究的秘紙。馬桶是靈魂的靈魂,研究這個,是規矩。
我疑惑地看了看紙片,上麵刻著七個繁體字:
屎在地底,地裏出來。
“啊,是……”我說,“——屎在地底,地裏出來——,這怎麼研究??”
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蹦了起來:“哎,哎,你——你看懂了?!”
“繁體字麼,你看不懂麼?”我說。
“哎,哎,哎!剛才,剛才是什麼?你說,紙上,紙上寫什麼?”
“屎在地底,地裏出來……”
“哎,哎,哎!哎,哎,哎!”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捂著頭顱,大叫道。他的興高采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的悲恐。“我說……”我說道:“你……我……”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恍若未聞,他奪走了我手中的紙片,推開了坐在馬桶上的我。我未拉上褲子就被他推倒在地上。他將手中的紙片扔進了馬桶,用提水栓衝了幾遍。但是——那張紙堵在了水道口,怎麼也衝不掉了。
我緩緩拉上褲子,看著他努力地衝著紙片,直到最後連水都抽不出來了。
他發瘋了。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發瘋了。他將我推下樓梯。
幸好我已拉上褲子,我被推到了九層門外。看著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驚恐的樣子,好生沒趣。我說了幾句髒話,當然,我是個作家,我用的是文言文罵。
我走到一樓,地質學家毛兒顆先生在嗅古董的氣味。我跟他說:“毛兒顆先生,那人瘋了。”毛兒顆先生捊捊他那油光發亮的頭發,微微聳眉道:“霍先生,這古董……”
突然,外界傳來一聲大喊大叫,緊接著是一聲,兩聲,好幾聲大叫。我與毛兒顆先生跑出門外,發現外麵的所有塔尖上都站了人。
“屎——啊——原來——是”每個人大呼道,“這樣——啊——”
剛喊完,每座塔裏都發出了一聲悶響。我與毛兒顆先生回頭一看,麵前這座塔上,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正站在第九層。
悶響越來越響。我踏進門一看,原來層層之間的管子已經炸裂。黃色頓發,點點激射。我看到此景,大為震驚,生死、曆史,我都領略過。可是穢物齊發,如山如海般震撼激射,簡直讓人難以麵對。古人再英雄,就算死都不怕。但這些糞便龔來,怕也是抵擋不住,毛兒顆先生與我大呼一聲,正欲逃離。
興高采烈的叁城居民像精靈一般從九層跳了下來,但到了地底時,卻直接沒入黃土。像土地神仙直潛土內。接著,每一個塔尖的人都從九層跳了下來,然後沒入土中。此時,塔中的管子已經完全破裂,積累了十幾年的穢物從管子之中擁著迸發。我與毛兒顆先生嚇得腿都軟了,毛兒顆先生捊捊他油光發亮的頭發,微微皺眉道:“霍先生……你……你……你……說……說……說……怎……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