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赤大發一陣龍威,在它的想象中,它已經將紫尊雪聖日皇全都打敗了,肆無忌憚地將他們叫成紫鬼雪怪日妖。這讓它極為滿意,它很想繼續探討這個問題,所以當蘇猶憐說起要見龍皇,它一點興趣都沒有地打著哈欠道:“龍皇很忙,不會見你的。”
蘇猶憐道:“但我非見他不可。”
她揚了揚手中緊緊抓著的卷軸,道:“我必須將這東西送給龍皇,因為,他需要它。”
這句奇怪的話引起了玉鼎赤的注意,它瞪著大眼睛看著卷軸,伸出龍爪,想要摸那卷軸一下。但在即將碰到卷軸的一瞬間,它倏然將手抽回,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麵容變得有些古怪。
“你……你將這個送給龍皇?”
蘇猶憐點頭。
玉鼎赤忽閃著巨大的眼睛,在想事情。
良久,它點了點頭,道:“或許龍皇真的會喜歡也不一定……”
它兩隻前爪使勁一擊,道:“好!我帶你去!”
玉鼎赤漂浮在空中,帶領蘇猶憐向那座孤懸天地之間的冰峰走去。也不知它施展了什麼神通,瞬息就到了山底下。但見那山峰壁立千尋,結的冰堅韌無比,顯然無法攀援,也沒有階梯,可如何上去?
玉鼎赤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龍皇跟我們四兄弟當然能上去。但別人怎麼辦?咱們大魔國當然不能讓客人爬上去,那麼,怎麼辦?你說說看!”
它有些急迫地看著蘇猶憐,帶著種孩子般炫耀的神氣。
蘇猶憐搖了搖頭。
玉鼎赤馬上高興起來,一副急於獻寶的神態:“你坐到我尾巴上去!”
蘇猶憐依言坐好,玉鼎赤吩咐道:“抓緊了啊!”
它長長的身子倏然展開,就像是一條十幾丈長的玉帶,橫在了冰山之下。玉鼎赤猛然頭尾翹起,大叫道:“坐好了啊!”
說著,它巨大的頭顱猛然向下一擺。可它的身子卻繃直了不動,彎曲的身子立即將尾巴向上翹起。蘇猶憐就覺身子像流星一樣,猛然被甩了出去,急忙使勁抓住龍尾。玉鼎赤擺動得越來越厲害,猛地一聲大叫:“起!”
蘇猶憐就覺一股大力湧來,雙手再也抓不住龍尾,倏然脫離了玉鼎赤,像炮彈一般衝天而起。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驚得花容失色。猛地一聲輕響,身子已然觸到了實地。她驚魂未定,急忙運起內息,牢牢釘在地上。忽然隻覺眼前無比開闊。她定了定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已在高峰之上。
她抬眼看時,眼前無盡無極,湛然永晴的天幕好像舉手就可摸到一般。天風不動,萬物寂靜,一股寂寥之意襲人而來。
峰底玉鼎赤又叫又跳,高興得簡直要發瘋:“好不好玩?好不好玩?”
蘇猶憐苦笑。玉鼎赤就跟個孩子一樣,這可跟她想象中的神龍大不一樣。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神色倏然凝固,身子一折,已然轉了過來。
她幾乎在轉身的瞬間跪倒在地。
巨大的冰柱仿佛上古洪荒巨獸,擎起粗壯的胳膊,托起天宇。浩漫的天在此處凝成實體,化為沉沉藍芒,集萃成一塊塊的玄冰,壘砌成這座宮殿。
沒有人能想象這座宮殿是多麼宏偉,蘇猶憐僅僅隻是凝視了一眼,就忍不住栗栗發抖,隻想跪倒在地,仰望蒼天之威嚴。
但她緊緊咬住嘴唇,忍住了心頭的悸動。
隻有這樣的宮殿,才配讓龍皇降臨。威壓天下的龍皇,就在其中。
敢嗎?敢再上前一步嗎?她會不會像一片碎雪,被咆哮著撕碎?
蘇猶憐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
她從來沒這麼恐懼過。
李玄的淚水似是從她的臉上劃過。他的喃喃輕語也似是從她唇間傳出:
“我死後,你真的快樂嗎?”
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快樂,所以,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她靜靜地,走入了殿宇寬廣的黑暗中。
殿中寂靜無聲,巨大的冰柱發出淡淡的藍光,照亮了蘇猶憐的視線,但她並不能看到太多東西,因為,殿內掛滿了淡藍色的幕幔。
一條條長長的幕幔自殿頂垂下來,委墜在地上,隨著風輕輕吹動,幕幔相互盤繞、卷舒在一起,就像是藍色的叢林。
她終於看到了龍皇。
石星禦就坐在藍色叢林的中間,寂靜得就像是一道光。
他半坐在地上,淡藍色的衣衫半解,隨意披在他身上,卻遮不住無上的威嚴。
他並沒有看蘇猶憐。
天上天下,風卷雷劈,都無法讓他看一眼。
他的精神,全都凝注在麵前一幅冰雕上。
那是一位女子,被用最精細的手法雕琢而成,栩栩如生,連最小的一片衣袂都精致宛然,猶如真實。
隻是,她沒有麵容。
她的一切一切,都被雕得如此精細,如此完美,就算是傾國傾城的公主,也未必有她的美麗,隻是這美麗卻在她的麵龐處突然夭折。
因為她沒有麵容。
她的臉上隻有幾根粗略的線條,無法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妖嬈。
石星禦的手就懸停在線條的終結處。
一動不動。
仿佛他也成了一尊雕像,在空寂的宮殿中靜立過了千萬年。
他身後,帷幕低垂,穹頂高遠,整個大殿宛如遠古之海,絕無波瀾。
卻不知從哪一處間隙裏,一道幽微的光芒瀉下,瞬時洞穿了整個宮殿,在他如冰玉削成的側臉上投下一片淡藍的影子,襯得他的神色是那樣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