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啟唇道：“是我。”
裏麵的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隨後她走到門口，用力地拍了拍房間門，大聲問道：“星芒……是你嗎，沈星芒？”
“是我。”
“是你……竟然是你……”她突然笑了起來，聲音裏透露出些許淒苦，“沒想到，到最後我落得這般境地，來看我的竟然是你。”
“沒有什麼竟然不竟然，我來看你也不為別的，你我是多年舊友，即便後來發生了諸多的事，就算你我交惡，至少，我們曾有情分。”
我聽見門裏的九九哭出聲來。
我突然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九九也曾這樣放聲痛哭，她生得一副傲骨，不願向任何人低頭，唯一能示弱的地方也就隻有在我的麵前。
“你不恨我？”
“你知道問題的答案，何必還要來問我。”我頓了頓，繼而道，“陸九九，即便我和你有這些情分，即便我四年前為你擋下了所有罪責，可我發現，你沒有成長，相反，你揮霍了我們對你的好和信任。陸九九，我一度很恨你，即便到現在，我對你依舊心存怨恨，我不是聖人，沒辦法對誰都放下芥蒂，我已經過了以德報怨的善良年紀了。”
我聽到了九九的哭聲。
隔著門，我甚至能夠想象得到，她蹲在地上靠在角落裏雙手掩麵，痛苦不已的模樣。
可我不想擁抱她，我再也無法毫不介懷地去擁抱陸九九了。
“阿藻……”她突然叫我的名字。
仿佛塵封的大門在一瞬間徹底開啟，那無數個共枕而眠的日日夜夜又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死灰般的青春裏，沒有顧荊棘、沒有紀清寒、沒有薑桉、沒有何曼、沒有花無缺，隻有陸九九啊。
她也曾站在我的身前，為我趕跑所有欺負我的人，會站出來仗義執言，為我對抗所有流言蜚語，也會在我悲傷的時候給我一個溫暖的肩膀。
再親密無間的人還是沒有料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嗯，我在。”
她抽泣著問我：“我要怎麼樣才能償還我犯下的所有過錯……”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九九靠在門的另一邊，低聲道：“我愛上了自己的哥哥，不管我的哥哥是什麼樣的人，我都心甘情願為他去做那些違背天理的事情。我傷害了何曼，傷害了花無缺，親手把薑桉的爸爸送進了監獄，我還殺了人……阿藻……我殺了人……”
說到最後，她由最初的抽泣轉變成了號啕大哭。
“是我把宋真殺了的啊！是我啊……阿藻，我是殺人犯……我……”
“不是你。”我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九九，不是你，你隻是被催眠了，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於你的本心，我知道，你還是那個陸九九。”
她驟然間笑了起來。
那樣絕望的笑聲，像是深夜回蕩在古堡最淒慘的哀號。
我的心再也無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的平靜如死水，我抓住胸口的衣服，可我的心還是抽疼得厲害。
“我不是了。”九九絕望地重複道，“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陸九九了，再也沒有機會回到從前了。”
她問我：“阿藻，你還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秋遊，你被蛇咬了的事嗎？”
我說：“我記得。”
我不會忘記，那一天在山上，有一條蛇蠕動著身子爬到我的麵前，咬在了我的小腿上，是九九拿著木棒勇敢地與那條蛇搏鬥。
我不會忘記，陸九九曾經是除了我爸爸之外對我最好的那個人。
所以即便我們之間淪落到這般境地，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親手把陸九九送進監獄。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九九啊，你隻是犯了一些錯誤，隻要你願意改，總歸還是有機會的。
她問：“阿藻，你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有個大黃牙老師一直喜歡罵我們是蠢豬嗎？”
我說：“我記得。”
大黃牙總是喜歡以成績論高低，後來聽說他被革職了。
她又問：“阿藻，你還記得嗎，高三畢業之後的某一天，我和你吵架了，我們因為紀清寒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爭吵，你還記得嗎？”
我沉默了很久之後說：“我記得。”
她說：“那天之後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但是我拉不下臉，其實我跟你吵架之後沒幾分鍾我就後悔了。我想以後不論我遇見多喜歡的男孩子，我都不會因為他而破壞我們之間的友情。”
她說到哽咽，說到我幾乎快聽不見她的聲音。
“阿藻。”九九的聲音很小，我趴在門上才能聽到她微弱的聲音，而後她說，“可是後來，我還是因為一個男人犯了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九九，你不要多想。”
我把手插進口袋裏，卻沒有找到USB。我不是放在口袋裏了嗎？難道落在家裏沒拿？我心裏忽地有些發怵。
“阿藻，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很失敗？”
“瞎說。”我怪她，“人這一生很長，成敗蓋棺才定論。”
九九停止了哭鬧。
她說：“阿藻，謝謝你。如果你遇見顧荊棘，請幫我告訴他，即便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也依舊想成為他的新娘，從來都沒有變過。”
“九九……”
“九九你在嗎？你說話……”
“陸九九！”
03
沒有允許，九九所在的房間的門不能打開。在我無數次和保安協商之後依舊無果，我心急火燎，直到幾個警察到了之後，保安這才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間的門。
距離九九跟我說最後一句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等門打開的時候，幾個警察連同我一起衝了進去。
九九就躺在門口，安靜又快樂。
我“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九九……陸九九！”我衝過去抱住她的身子，然而令我驚恐的是，她身體冰涼。
我不可置信地搖晃著九九的身子，期盼她能給我一星半點的回應。
可是，沒有。
回應我的隻有我充斥在這個房間裏的哭喊聲以及幾個警察歎氣之後相繼走出門的聲音。
後來我才知道，USB落在了家裏，被紀清寒發現。紀清寒和薑桉、何曼發現USB裏的內容之後，幾個人商榷之後交給了警察。警察得知了宋真的死亡真相，這才前來找陸九九，可笑的是，等他們來的時候，陸九九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