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之夜|
“哇哇哇”
女兒又開始啼哭,妻那聽起來很遙遠的搖籃曲又從門縫裏鑽了進來,繚繞耳際,擾亂著我的思緒。
遠方的路燈彷佛熄了,又彷佛沒熄……
想到一隻小船,擱淺在離海水隻有幾米的沙灘。海水在洶湧。翻滾的海浪咆哮於一片藍盈盈之中,卻沒有最後的力量把小船帶入大海……誰筆下的意境?是舒婷?還是……
“哇哇哇……”
我開始歎息。作為踏著詩的韻腳冒險而來的我,想起來,不該在二十四歲就匆匆地擁有這樣一個愛哭的女兒,這樣一個年輕的妻子,這樣一個負載過重的家。
妻是中學同學,因與我談戀愛的緣故,沒有考上大學。但她總是甜柔的淺笑,用她的釀濃我們的感情;正是在她如夢的眼睛裏,我誤入了詩的聖堂,並且在茫然於自己腳步的回聲中愈走愈遠。而我的名字也開始在一次次退稿中定格成鉛字。仿佛所有的詩門都帶著五彩的光圈像我展開,走近時才發現,在五光十色的詩門前布滿了不可逾越的障礙。我疲倦了,在疲倦中,我選擇了妻子那瑩瑩低泣的淚光,選擇了妻那盛滿愛的溫床。於是,我有了這樣一個年輕的家庭,有了這樣一個不該出世的女兒;於是,無始無終的家務瑣事肢解了我的詩趣,無止無休的哭聲擾亂了我的詩情……
然而,在我眼裏卻總來回閃現著一隻小船,而我固執地認為這隻小船會被海潮帶入大海。於是,我仍在詩的韻律的薄冰上走著。每到夜色漸漸覆蓋一些人安逸的甜夢時,我仍然固執地坐在黯淡的窗子邊,讓排排路燈,照亮我的希望……
“哇哇哇……”
女兒的哭聲越來越小了,而妻子的搖籃曲也漸漸地把自己搖入了夢鄉。我的思路又開始回到那個空泛的主題。我開始靜候著靈感的再一次閃射。然而,無邊無際的靜使掛在牆上的鍾越來越明顯地顯示它的存在—
“嘀嗒、嘀嗒……”
我的思路漸漸被來回踱步的時間引入岔道……
猛然想到是星期六,而明天星期天又得加入那些買米買油的長隊裏了!
我又一事無成地枉費了一個苦惱的初春夜。
原載《江漢早報》1987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