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才的心明顯被刺通了一下,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運輸學校的校園,回到了新線的小站的那些日日月月。
楊啟才與吳彩霞是那批“回潮”時招入運輸學校上學的,兩人同在一個班,當時他們倆人在學校都是班級幹部,楊啟才還是學校團委委員。麵臨分配時,鐵路局管內的那條具有戰略意義的從蒙古地區通過進京的新線剛剛竣工開通運行,需要一大批的鐵路職工支援新線,鐵路局發出號召,要求黨員幹部到條件艱苦的新線去工作。當時,作為校團委委員的楊啟才為了表現積極,寫出了去新線的誌願書。當時學校為他的壯舉還發動了一場學習運動,在他的行動的帶動下,一大批年齡不大的中專生們,也紛紛效仿,吳彩霞也在其中之列。
在畢業分配時,鐵路局並沒有完全按照個人要求的分配,而是按照班級和小組為單位,楊啟才所在班整個分到了新線的靠北的車務段,他和吳彩霞同在一個小組,他那一組分去了北線各小站,他們當時還是情緒激昂地奔赴到了這個極度沙漠化了的蒙古地區。
進入新線,正是年底隆冬季節,整個車站上一片混亂,都是一些送行的人員,老婆哭孩子叫,簡直讓人受不了,這與楊啟才當時的想象有極大的距離。
列車走起來,搖搖晃晃,那些鐵道兵建設的線路,隻能維持運行。那列滿載著進線職工大軍的列車慢得如同牛車一樣。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氣,從茫茫的雪原平地刮起白毛風,廁所門都凍住了。到了半夜才到住地,接站的領導把他們送到了宿舍,宿舍裏隻有幾張簡易的折疊床,玻璃窗四處透風,暖氣沒有什麼熱度,一天的折騰,早餓得前腔挨後腔了,帶來的飯凍成了一塊冰疙瘩,好在樓下值班室還有火爐子,大家拿下去一熱,回來後,大家都不說話,圍在一起吃著,吃著吃著,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楊啟才和吳彩霞不知組織上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兩人分到了同一個小站上,當時兩人都很天真,認為到艱苦的地區鍛煉,這是他們大展身手的機會。可是現實卻讓他們冷靜了下來,他們可以忍受風沙的肆虐,可不能忍受孤獨帶給他們的痛苦,這個車站主要是為了避讓列車交彙才設立的,方圓百裏都很少見人煙。
站上都是一些落段的鐵道兵,再就是準備退休或為了安置子女才來新線的老職工,年輕的隻有他們兩個人,師傅們自覺不自覺地把兩人往一起捏合。其實兩人真正談戀愛還與狼有關,吳彩霞在某一天晚上在宿舍睡覺聽到了狼嗥,在月光輝映下,窗戶上出現了狼的影子,並聽到了狼咬噬著窗紙的聲音,極度恐懼的她穿著蘭花小汗衫,她尖聲叫到了楊啟才,楊啟才拿著家什追了出來,嚇走了野狼。
看到一直在颯颯發抖的吳彩霞,楊啟才的內心其實也一樣的害怕,但他必須做出一副男子漢的凜然狀,用自己的胸膛支撐著對方倒下來的身體。
從那天起,兩個人開始戀愛了。可好景不長,也就是他們進線剛剛一年,有門路的同學陸續的調離新線,讓吳彩霞堅定在新線工作的決心開始鬆動,她開始央求楊啟才休假回家去找關係托門路,可楊啟才卻選定了在新線工作下去,兩人發生了矛盾,往往談不到一塊去,總是不歡而散。這期間,吳彩霞請假回家的次數也明顯增多了,最後一次,她回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來信說正在辦回淩水工作的手續。吳彩霞的父親通過鐵路上的領導,將吳彩霞調回到了淩水車站。
吳彩霞的來信,開始與楊啟才信誓旦旦,可是離開不到半年,隨著書信的逐漸減少,吳彩霞最後一封簡短來信,說楊啟才不能調回淩水,隻能與他分手了。聽說吳彩霞與楊啟才分手,有同學來電話告訴楊啟才,說吳彩霞跟一個市裏領導的孩子處對象了,楊啟才苦惱了幾天後,自己也就想開了。
吳彩霞辦完回淩水車站的手續後,回到楊啟才所在的車站取東西,見到楊啟才,吳彩霞淚眼模糊地說:“啟才,我對不起你。”
楊啟才沒有責備她,安慰地說:“我們選擇的路不同,你又是一個女孩子,哪能在這裏呆得下去呀,回去後好好工作,與你男朋友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
吳彩霞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抱住楊啟才痛哭失聲。
如今兩人坐在一起,回想著那些在新線的情景,百感交集。
楊啟才愉快地說:“這幾天,我都一直都盼著你的到來,可以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回憶起年輕時代的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
吳彩霞臉顯然紅了,說:“你說年輕時,朝氣蓬勃,咱們去新線,即使有那麼艱苦,也不覺得苦,心中藏著的那麼美好的理想。”
楊啟才悵然地長歎一聲,說:“隻是太短暫了。”
吳彩霞也知道楊啟才所指,頹然地低下了頭。她聽到楊啟才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呻吟,她抬起頭來,看到楊啟才痛苦的表情。
楊啟才一直這麼堅強地與病魔做著殊死的鬥爭,每當他被病痛折磨得坐臥不寧時,也絕不流露出任何的呻吟聲。他笑著對正在焦慮的吳彩霞說:“你不用擔心,俗話說,人固有一死,我就是要哭著來,笑著走。”
楊啟才把他調到淩水車站工作開始,對吳彩霞現在的種種是非都合盤托了出來,說了她思想上的變化,說到了她現在的世俗,並將對淩水南站的麻袋事件的懷疑談了出來,“譚連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把不該承擔的責任都承擔下來了,相比而言,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慚愧,沒有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了嗎?”
吳極霞感到羞愧難當,淚流滿麵,說:“啟才,是我害了譚連民,你放心吧,我會將運糧違紀的真實情況向王局長說明,也會求得譚連民同誌的諒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