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逆風的溫暖
冬日的街頭，北風勁吹。路遇朋友的父親，孤獨地騎著電動三輪，以極緩的速度，逆風前行。枯葉打著旋，撲向這位離休的老軍人。如潮的車流，在老人身邊穿梭而過。雖然老人麵色紅潤，氣定神閑，車騎得小心安穩，可還是暗暗埋怨朋友：這麼惡劣的天氣，即使再忙，也不能讓八十多歲的老父親一個人出門啊！
我問老人去哪裏。老人慢慢停下車，挺直身板，滿臉的深溝淺壑裏，全漾著微笑和慈祥：“去醫院拿點藥，順便買點肉餡回去，兒子媳婦都愛吃餃子。”我對朋友的不滿，更深了一層：顫巍巍的老父親多麼愛他！和父親同住一棟樓內，怎麼忍心讓老人家獨自頂風而行！我要求陪同老人去拿藥買肉餡，老人堅決地搖頭：“我身體還算硬朗，自己還動得了。”我看著老人緩緩地騎上車繼續逆風慢行，心中越發不是滋味。
我順風前行幾十米，迎麵又碰上朋友。他逆風騎著電動自行車，正向前張望著什麼。他見到馬路對麵的我，熱情地打招呼，我的話語卻有些冷淡：“剛剛遇到你父親，老人家一個人頂著風去拿藥買肉餡了。”“我爸不是一個人，你以為我頂著風看風景啊？”他指指前麵，老人就在我們的視野裏。朋友自豪地說：“你知道我爸為什麼身體這麼硬朗嗎？就因為他愛活動，不服老，什麼事情都爭著搶著親自去做，還整天惦記我們。我既要尊重他的想法，讓他覺得自己還大有用處，又要考慮他的安全，所以，許多時候我得像今天這樣，偷偷地在後麵跟著。我小的時候，獨自出門去上學或者買東西，偶爾回頭望，就會看到偷偷跟蹤的父親。如今，輪到我跟蹤他了。”
朋友說，父親出門，很少是給自己辦事，更多的時候是為了他和妻女。父親還想像年輕時一樣照顧他們，每每買回一捆大蔥，幾棵白菜，送到兒子門內，都像打了勝仗一般，開心得很。說到這裏，朋友再望望前麵，樹上的幾片殘葉被風卷下來，撲向他的臉。他趕緊和我道別：“我爸快拐彎了，我得馬上追了。”我望著他逆風遠去的背影，心中熱流湧動。
幾十年前，應該是陽光暖暖、和風吹送的春日，一個渴望獨立的小男孩，背著大書包，在人行道上走。男孩兒不孤獨，因為後麵，有一位高大魁梧的父親，不緊不慢地跟蹤嗬護。如今，這蕭瑟的冬天，逆風而行的老人，年高卻健朗，蒼桑卻幸福。獨行的老人也並不孤單，長大的兒子，正逆著曾經和現在的愛之河流，逆風跟蹤他的父親。冬日的街頭，因為有這樣的父子，寒風落葉中，也不乏春日的溫暖和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