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記得鬥雞眼他們第一次攔住我的模樣。他們從高到低依次站立的姿勢跟他們的衣著一樣歪歪扭扭的，目光裏總有那麼一股讓人看了不太舒服的邪氣。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妙，趕緊拔腿往回跑。第一個人拋起了破磚頭，落在我背後；接著又有一塊磚頭幾乎是擦著我擺動的左臂落在地上；第三塊石頭落在我腳跟前，使我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我開始像一隻兔子那樣左蹦右跳，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他們的攻擊。他們一定是覺得我這種奔跑的姿勢十分難看，都哄然大笑起來。他們的笑聲比我跑得更快，一直竄到巷子的另一頭。他們用笑聲就能輕而易舉地粉碎我僅存的勇氣。事實上，我那時的意識已經變得麻木了，甚至十分天真地設想：他們把一塊磚頭拋起來，隻是為了測試自己的準確度，並沒有打算擊倒我。倘若我沒有抱這種僥幸心理，也許還沒等到他們擊中我的頭部，就早已嚇得昏厥過去了。在奔跑中，我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掌，料想是被什麼擊中了，瞳孔忽然放大，變得渙散。巷子裏那一根電線杆上的燈泡晃蕩了一下。其實燈泡沒有晃，是我的腦袋在晃。那種感覺就像是冷不丁嗆了口水，它在我的喉嚨間打了個小漩渦，又變成一股酸液，從舌頭底下分泌出來。
這群野蠻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錯，他們隻是把惡的事物當作好玩的遊戲來接受。是一種群體的迷狂，讓他們對自己犯下的貌似輕微的惡行估計不足。他們集合在一起時就把壞事做絕，分散到別處時就不必單獨承擔一切後果。當其中一個男孩擊中我的後腦勺時，他並沒有惶恐，相反，他的嘴邊泛起了漠然的微笑。他為自己無意中命中我而洋洋得意。他是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命中我的人。如果不是他，也會是另一個人命中我。這個結果，在我是必然，在他卻是偶然。就像每一次惡行的發生都並非孤立的事件，它包含了各種偶然的因素：天氣的變化、腎上腺素的刺激、外部環境的影響等等，當然，還有一種我們稱之為地心引力的東西也參與其間。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地發生了，結束了。
在上學或放學的途中，我要穿過好幾條這樣的巷子。其中有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我一直以來很少涉足，隻是迫於無奈才會選擇那條路線。記得那裏有一個十分神秘的牆洞，因為被雜草和鐵‘藜遮擋，猜不透裏麵究竟有什麼，也許是一個垃圾場，也許是一座廢園。南門大哥段九就是在那裏被人殺死的。凶手是個殺豬的，老婆被段九睡了，睡了也就算了，卻把女人的肚子睡大了，肚子睡大了，還不付墮胎的錢，這就太過分了，殺豬的到南門殺豬時，順手把段九也給了結了。段九把女人睡了十三次，他就還給段九十三刀。殺完了，還挖出肝髒之類，當豬下水賣掉。聽這裏的人說，段九的一隻斷手就掛在這洞口的鐵‘藜上，爬滿了蛆蟲。那隻手當年曾摸過我的頭頂，還曾當著眾人的麵冷不防地把手伸進我的褲襠，做出一副要掏鳥蛋的模樣，現在回想一下都會讓人毛骨悚然。每回從那裏經過，我都要加快步伐，從來不拿正眼往裏瞅。偶爾有一隻渾身烏黑的野貓或野狗從裏麵竄出來，讓我著實緊張了一陣子。我恍惚覺得段九的斷手也會跟著從牆洞裏伸出來，鉤住我的腳脖子。我不敢把自己懷揣的恐懼告訴別人，否則又會招來一陣嗤笑。有時我擔心遇上鬥雞眼他們，不得不改變路線走這條冷清的巷子。我走路時，常常踢著一塊石頭或一個易拉罐。後來才知道，這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緩解內心的恐懼。這條巷子的兩邊是豎滿玻璃碎片的圍牆。青石板路的一邊有一條汙濁的小水溝。墨綠色的青苔覆蓋在石頭砌築的牆上，其間還冒出米粒般大小的苔花。有時腳下沒有東西可踢，我就在路邊折一根樹枝，一邊走著，一邊劃著斑駁的牆皮。我在青苔上劃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曲線，那一刻，我的情緒似乎就是這樣緩緩波動著。這個無意識的動作仍然與我內心的不安有關。
依然記得鬥雞眼他們第一次攔住我的模樣。他們從高到低依次站立的姿勢跟他們的衣著一樣歪歪扭扭的，目光裏總有那麼一股讓人看了不太舒服的邪氣。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妙，趕緊拔腿往回跑。第一個人拋起了破磚頭，落在我背後；接著又有一塊磚頭幾乎是擦著我擺動的左臂落在地上；第三塊石頭落在我腳跟前，使我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我開始像一隻兔子那樣左蹦右跳，以為這樣就可以避開他們的攻擊。他們一定是覺得我這種奔跑的姿勢十分難看，都哄然大笑起來。他們的笑聲比我跑得更快，一直竄到巷子的另一頭。他們用笑聲就能輕而易舉地粉碎我僅存的勇氣。事實上，我那時的意識已經變得麻木了，甚至十分天真地設想：他們把一塊磚頭拋起來，隻是為了測試自己的準確度，並沒有打算擊倒我。倘若我沒有抱這種僥幸心理，也許還沒等到他們擊中我的頭部，就早已嚇得昏厥過去了。在奔跑中，我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掌，料想是被什麼擊中了，瞳孔忽然放大，變得渙散。巷子裏那一根電線杆上的燈泡晃蕩了一下。其實燈泡沒有晃，是我的腦袋在晃。那種感覺就像是冷不丁嗆了口水，它在我的喉嚨間打了個小漩渦，又變成一股酸液，從舌頭底下分泌出來。
這群野蠻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錯，他們隻是把惡的事物當作好玩的遊戲來接受。是一種群體的迷狂，讓他們對自己犯下的貌似輕微的惡行估計不足。他們集合在一起時就把壞事做絕，分散到別處時就不必單獨承擔一切後果。當其中一個男孩擊中我的後腦勺時，他並沒有惶恐，相反，他的嘴邊泛起了漠然的微笑。他為自己無意中命中我而洋洋得意。他是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命中我的人。如果不是他，也會是另一個人命中我。這個結果，在我是必然，在他卻是偶然。就像每一次惡行的發生都並非孤立的事件，它包含了各種偶然的因素：天氣的變化、腎上腺素的刺激、外部環境的影響等等，當然，還有一種我們稱之為地心引力的東西也參與其間。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地發生了，結束了。
在上學或放學的途中，我要穿過好幾條這樣的巷子。其中有一條人跡罕至的巷子，我一直以來很少涉足，隻是迫於無奈才會選擇那條路線。記得那裏有一個十分神秘的牆洞，因為被雜草和鐵‘藜遮擋，猜不透裏麵究竟有什麼，也許是一個垃圾場，也許是一座廢園。南門大哥段九就是在那裏被人殺死的。凶手是個殺豬的，老婆被段九睡了，睡了也就算了，卻把女人的肚子睡大了，肚子睡大了，還不付墮胎的錢，這就太過分了，殺豬的到南門殺豬時，順手把段九也給了結了。段九把女人睡了十三次，他就還給段九十三刀。殺完了，還挖出肝髒之類，當豬下水賣掉。聽這裏的人說，段九的一隻斷手就掛在這洞口的鐵‘藜上，爬滿了蛆蟲。那隻手當年曾摸過我的頭頂，還曾當著眾人的麵冷不防地把手伸進我的褲襠，做出一副要掏鳥蛋的模樣，現在回想一下都會讓人毛骨悚然。每回從那裏經過，我都要加快步伐，從來不拿正眼往裏瞅。偶爾有一隻渾身烏黑的野貓或野狗從裏麵竄出來，讓我著實緊張了一陣子。我恍惚覺得段九的斷手也會跟著從牆洞裏伸出來，鉤住我的腳脖子。我不敢把自己懷揣的恐懼告訴別人，否則又會招來一陣嗤笑。有時我擔心遇上鬥雞眼他們，不得不改變路線走這條冷清的巷子。我走路時，常常踢著一塊石頭或一個易拉罐。後來才知道，這是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緩解內心的恐懼。這條巷子的兩邊是豎滿玻璃碎片的圍牆。青石板路的一邊有一條汙濁的小水溝。墨綠色的青苔覆蓋在石頭砌築的牆上，其間還冒出米粒般大小的苔花。有時腳下沒有東西可踢，我就在路邊折一根樹枝，一邊走著，一邊劃著斑駁的牆皮。我在青苔上劃出了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曲線，那一刻，我的情緒似乎就是這樣緩緩波動著。這個無意識的動作仍然與我內心的不安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