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心庵,竹心禪院。夜深人靜時,油燈如豆,姚燕語披著衣服靠在床上,捧著小盒子數了數裏麵龍眼大小的丸藥。馮嬤嬤因為也出了紅疹,便索性搬到姚燕語的外間來住,把翠萍丫頭給調了出去。索性主仆兩個都是病患,住在一起倒也方便醫治。

“姑娘,天色不早了,睡吧?”馮嬤嬤湊在燈前把一件鞋墊子摳好,放回針線簸籮裏。

“白天睡多了,這會兒精神著呢。”姚燕語把丸藥數清楚了,算了算時間,又問:“今天晚上來的那個姓陸的大夫是什麼來曆?”

“翠微悄悄地打聽過了,是雲都北城白家藥鋪的坐堂先生,聽說醫術很是了得,專門對時疫雜症有研究,蘇三姑娘親自把他請來的,卻在來的路上被世子爺給攔了回去。”

馮嬤嬤說著,上前來把姚燕語手裏的盒子拿走放到床頭的屜子裏,又轉身把被子拉高,蓋到姚燕語的下巴處,聲音壓得更低,“隨陸先生來的那個副將姓唐,是定遠將軍副將——就是中秋那晚姑娘在花園裏撞到的那個黑黢黢的人。”

姚燕語想到衛章那張臉,忍不住笑了:“什麼叫黑黢黢的人?那天他是穿了件深色的衣服,不過人還不算太黑嘛。”

馮嬤嬤提及衛章就來氣,沒好氣的說道:“還不黑?奴才那天晚上就看見他高高的個子往那兒一戳,跟個塔一樣,那麼明的月亮,愣是沒瞧清楚他那眉眼長得什麼樣兒。”

姚燕語一下笑出聲來,又趕緊的捂住了嘴巴,悶聲咕咕的笑。

“姑娘還笑。”馮嬤嬤嗔怪的哼道,“據說這次他的副將來也是世子爺同意了的。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主意,這麼近的親戚,咱們又在這裏住著,他們不來個正經的人瞧也就罷了,打發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男人來,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姚燕語收了笑,正色歎道:“他們來不來看我有什麼要緊?我寧可他們都忘了我的好!”

油燈的光昏暗,照在人的臉上像是凝著一層蜜糖。姚燕語的笑臉有些模糊,但那笑容的燦爛卻像是金子一樣燦爛,讓年逾四十的馮嬤嬤心頭一軟。

馮嬤嬤年輕的時候隻生了一個女兒,卻隻養了三個月就夭折了,之後被選進來給姚燕語當奶媽就再也沒生過孩子。她這半輩子全部的心血都在小主子身上,十六年如一日,早就從心底裏把姚燕語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如今姚燕語是這樣的境況,她每每想起就心裏發酸。像姚燕語這樣朝廷二品大員的千金,按說應該是萬事不愁的,卻造化弄人,到了如此尷尬的地步。

第二日上午,慈心庵裏一改往日的冷清,變得熱鬧起來。

先是宰相府的人帶著白老先生來給姚燕語診脈,人剛到,茶還沒奉上,便來了一位自稱夫家姓賀的年輕娘子,馮嬤嬤也是病人無法出來招呼客人,翠微便上前行禮致歉,請這位賀夫人去旁邊的廂房裏落座奉茶。

奉茶畢,說了好一番客套話翠微才弄明白這位賀夫人的丈夫在軍中效命,是個六品門千總,乃定遠將軍身邊的副將。鑒於昨日來過一個姓唐的副將千總,翠微長了個心眼兒,問賀夫人:“夫人可認識一位姓唐的軍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