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這次救得是韓熵戈啊。是大雲朝一個年輕的武將,是血氣方剛風華正茂的鎮國公世子爺。
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家,用剪刀剪開男人的褲子,露出他的腿,給他療傷……
姚鳳歌的一聲歎息,讓豐少穎思緒萬千,心裏再也難以平靜。
豐少穎從定候府出來後便心事重重。
回去的馬車裏,貼身大丫鬟春雨見自家主子臉色很不好看,因問:“夫人可是那裏不舒服?這臉色怎麼如此蒼白?”
豐少穎輕輕地歎了口氣,並沒有理會春雨的關心,隻是淡淡的吩咐道:“前麵街口拐彎兒,去郡主府。”
春雨答應著到馬車前麵去吩咐了車夫,又從馬車的壁櫥裏拿出一隻藤編的暖筐來,打開蓋子,裏麵放著的是一隻鬥彩描金繪百子圖的茶壺,春雨取出茶壺來,又拿了一隻趕緊的茶盞,倒了多半杯茶遞給豐少穎:“主子,喝口參茶吧。”
豐少穎沉默的接過茶來喝了一口,依然沉著臉不說話。
春雨和秋露兩個丫鬟不知道主子心中所想,也不敢多話。主仆幾個一路沉默著倒了靈溪郡主府門口。守門的人見是自家姑奶奶的馬車,忙開了側門讓馬車進來。
有人忙進去通報,有人歡歡喜喜的出來迎接:“奴才給大姑奶奶請安。”
豐少穎扶著丫鬟的手慢慢地下車,一邊問:“母親可在家中?”
“郡主在家呢,燕王妃來了,正在同郡主說話兒呢。”
“舅母也在?好巧。”豐少穎笑了笑,抬腳上了府中下人抬來的二人小轎。
兩個粗壯的婆子抬了小轎往裏走,一直到郡主府內宅上房紫瑞堂院門口方落腳。豐少穎下了小轎,裏麵已經有靈溪郡主的貼身嬤嬤和丫鬟們應了出來。
一群人歡歡喜喜的簇擁著豐少穎問安:“姑奶奶回來了,奴婢給姑奶奶請安了!姑奶奶快請進。”
回到娘家,豐少穎心裏的鬱結終於散了些,臉上有了點笑容,因問:“舅母在跟母親說話?”
“是的,王妃跟郡主在正屋呢,今兒王妃剛送了一壇子糟鵝掌,是姑奶奶最喜歡的口味。郡主還說分一半兒給姑奶奶送去,姑奶奶可巧就來了。”
豐少穎被簇擁了進了門,再拐過一架漢白玉雕春風拂曉圖的大屏風便看見裏麵暖炕上坐著的燕王妃和靈溪郡主。
燕王妃笑道:“今兒我來的真是巧,想見的人都見到了。”
豐少穎忙上前去給燕王妃和靈溪郡主請了安,然後在靈溪郡主身邊坐了下來。靈溪郡主疼愛的握住她的手,問:“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世子的傷怎麼樣了?”
“勞母親掛念,他的傷已經見好了,拆了紗布,傷口愈合的很好。”豐少穎道。
燕王妃笑道:“要說這姚家的獨門傷藥還真是挺神的,我們家三丫頭臉上的傷居然真的沒留下什麼傷疤。世子爺那傷雖然厲害些,想來用了姚家的藥也會無礙的。”
豐少穎心裏正在為姚燕語的事情煩惱,這會兒聽了燕王妃的話也不好說什麼,隻得笑著點頭說是。
靈溪郡主見女兒這般神色便知道她心裏肯定有事,便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沒再提韓熵戈的事情。
燕王妃也是個察言觀色的高手,又因為豐少穎回來的時間不對,她便猜到人家女兒這會兒回娘家來必然是有要事,自己這個舅母怕是不好在場,於是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起身告辭。
靈溪郡主也不強留,親自送至院門口看著燕王妃上了小轎由粗壯婆子抬著送去二門外上車,又叮囑自己的貼身嬤嬤好生送出去方攜了女兒的手回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居然讓我一向端莊鎮定的大女兒也失了方寸?”靈溪郡主一邊落座,一邊看著豐少穎的臉問。
豐少穎歎了口氣,說道:“不瞞母親說,世子的傷的確是好了,軍醫說沒有留下任何不妥之處,那姚姑娘的醫術的確神奇的很。”
靈溪郡主皺眉問:“那你還拉著個大長臉,像是誰欠了你八百吊似的?”
豐少穎苦笑道:“女兒遇到一件難事,來找母親討個主意。”
靈溪郡主淡定的拍拍女兒的手:“什麼事隻管說。”以宰相府加上燕王府和國公府三方勢力,她還真不信會有什麼事情讓她的女兒為難。
“女兒今天去了一趟定候府,因為世子爺的傷見好了,我們總要過去道謝。”
靈溪郡主點頭:“這個是自然地。怎麼,難道定候府提了什麼要求讓你為難了?”
“倒也不是什麼要求,他們若是想要什麼倒是好了。三少夫人對我歎息,說她妹妹因為給世子爺治傷而致使女兒家閨譽受損,遭人閑話了。”豐少穎苦笑,如果姚鳳歌張口要金銀珠寶,她可以二話不說給她送幾車來,可現在是有人要跟自己分丈夫,可如何是好?
靈溪郡主立刻皺起了眉頭,女兒家的閨譽可是大事。不過這個蘇姚氏說這話倒也不是空穴來風,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人喜歡嚼舌根子,專門撿著這樣的事情做話題,每每說起,便興奮異常,然後越傳越離譜。
常言道,唾沫也能殺人。
靈溪郡主心思動了動,便有了主意:“其實這也沒什麼,那姚二姑娘也到了適嫁的年紀,我們替她做個保媒,給她定一門合適的親事不就好了?你問問那蘇姚氏她覺得哪家公子跟她妹妹相配,我出麵去做保媒,還怕沒這個臉麵?”
“可是,姚二姑娘的確因為要給世子爺治傷而剪了世子爺的血漬,褲子,還給他抹傷藥,包傷口……而且這些事情那麼多人都看著,哪家公子還願意娶姚姑娘為妻啊?”
“這有什麼不願意的?!”靈溪郡主有些惱火,“眾目睽睽之下,不過是治傷而已,他們也算是光明磊落,又沒有別的什麼事情。怎麼你先就心虛了?”
“不是女兒心虛,總之女兒瞧著三少夫人的意思,若是姚二姑娘的終身大事已經被世子爺給誤了!”
“胡說!”靈溪郡主生氣的說道,“這叫什麼話?!她自己就先這樣說,還怕別人沒閑話?”
“她倒是沒有直說。隻是唉聲歎氣的樣子……”
“你也不是個軟弱人,怎麼就不能跟她說句明白硬氣話?!她姚遠之是堂堂二品封疆大吏,他家的女兒回嫁不出去,急著給人去做偏房?再說,這事兒長公主會同意嗎?”
豐少穎苦笑:“長公主怎麼樣先不說,二妹妹卻已經說了,世子爺的傷還少不得要麻煩姚姑娘,她今兒已經去城郊的莊子上給姚姑娘道謝去了。”
靈溪郡主在氣頭上,想也沒想就冷笑道:“她哪裏是想著她兄長的傷,怕是一門心思的巴結著人家,好跟人家要靈丹妙藥好祛了她臉上的那道傷疤吧?”
“母親!”豐少穎低低的叫了一聲,眼神往外瞟了一下。
靈溪郡主知道是自己失言了,但在自己家裏,又是關起門來跟女兒說話,自然也沒什麼好顧忌的,於是冷笑道:“難道你願意讓那姚二姑娘進門給世子做偏房?以姚遠之的身份,如果此事要辦,絕不會跟尋常納妾一樣一頂小轎抬進門完事,再怎麼說也要擺幾桌酒席吧?可你們成婚也不到兩年,他韓家以什麼名頭如此大模大樣的給兒子娶偏房?”
“女兒自然不想與別的女人分一個丈夫。”豐少穎無奈的說道:“所以才來跟母親商議看有什麼好主意。”
靈溪郡主忽然眼前一亮,說道:“鎮國公的二公子過了年也有二十歲了,男兒家到了弱冠之間,也該到了娶妻的時候了。”
豐少穎苦笑:“這個女兒也想過了,隻是姚二姑娘是庶出的身份,不知道長公主能否同意她嫁給二弟為正室。”
靈溪郡主歎道:“以我看來,或許這才是那蘇姚氏真正的意思。想他們姚家雖然祖上是商賈出身,但到了姚遠之的父親以及姚遠之這一代都是從科舉入仕的,骨子裏也有文人的清高勁兒,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女兒去給人偏房,再有臉麵的偏房也是妾,上不得台麵的。”
豐少穎搖了搖頭,說道:“如果姚家真這樣想,怕是不好辦的。前些日子長公主還跟女兒說起安逸侯的嫡三女過了年就及笄了,那姑娘長得好,性情隨了安逸侯夫人,溫涼和善,嫻淑恭謹,二弟是個炮仗脾氣,很該有個穩重的人主持家事才行。這兩年安逸侯夫人跟長公主隔三差五便有往來,這事兒雖然沒有放定,但基本兩家都沒有什麼異議了。隻等國孝一過,就該張羅著放定了。”
靈溪郡主輕笑:“所以了,那蘇姚氏才會跟你搬出她妹妹的名節閨譽來,這是她的籌碼呀。否則,憑著他們家一個庶出的女兒,怎麼敢去想鎮國公和長公主的嫡次子?”
豐少穎苦笑:“母親的話極有道理,那姚遠之不是不懂輕重的人,也不該做出這樣的盤算。所以女兒才不覺得他們想的是二弟,而是給世子爺。”
靈溪郡主無奈的歎道:“你也真是的,遇到這麼點兒時就慌了,為何當時不把話挑明了?問明白他們到底是想要做世子的妾,還是二公子的妻?有道是明碼標價才好做生意嘛。”
豐少穎被靈溪郡主的話給逗笑了:“母親,這怎麼能跟做生意相提並論呢。”
“他們想給自家女兒謀個好去處,卻又死要麵子不肯明說,便扯著這次救世子的恩情不放,非要你去上趕著。”靈溪郡主冷笑,“常聽人說蘇家三少夫人聰明伶俐十二分的會做事,之前總沒什麼機會跟她打交道,今兒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豐少穎又無奈的歎道:“這也怨不得他們。如果這姚二姑娘是個男兒身,這會兒功名利祿我們都能給了,何況一樁姻緣?再如果她這回救得不是世子爺而是一個未曾娶妻的貴公子,也便成就了一樁美姻緣,隻是老天真真不湊巧,緣何給我出了這麼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