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兩江總督府裏上至老太太宋氏,下到負責灑掃的婆子,都笑容滿麵,興高采烈。雖然不至於張燈結彩,但處處都洋溢著喜氣。

二公子高中進士,被皇上親封為從五品虞部員外郎,今日回家,可謂衣錦還鄉。而且,同來的還有皇上身邊的定遠將軍以及帝師之孫靖海侯江寧鹽鐵使蕭大人。

姚延意,衛章,蕭霖還有唐蕭逸等人騎馬,後麵跟著衛章的二十名忠勇精兵。一行人至總督府門口後勒住馬韁繩,姚延意率先下馬,回頭朝著眾人拱手:“蕭侯爺,衛將軍,唐軍門,到家了。”

衛章等人也紛紛下馬,蕭霖把馬韁繩遞給上前躬身請安的下人,笑道:“總督府果然氣派。”

隨後,去碼頭接人的大馬車跟在先後在總督府的門口停下。門口等著迎接的幾個婆子一溜兒小跑過去,放梯凳,打車簾,恭敬的把車裏的二姑娘扶出來。

姚燕語下了馬車,抬頭看總督府的大門,想起去年自己離開這裏的情景,真是恍如夢裏。

旁邊婆子笑著說道:“二姑娘快進去吧,老太太一直念叨著呢。”

“好。”姚燕語看了一眼說話的婆子,微笑著點點頭。這是老太太跟前的人,自己真是有體麵,能讓這位嬤嬤親自來接。

上了一架青色小轎,四個粗壯的婆子抬了,從偏門進總督府一路往後,直接去後宅宋老夫人居住的寧瑞堂。

一進院門就有一個穿桃紅春衫的姑娘笑嘻嘻的迎上來,握住姚燕語的手開心的叫了一聲:“二姐姐。”

姚燕語微笑著看著喜笑顏開如花兒一樣絢爛的少女,叫了一聲:“三妹妹。”

“姐姐,你終於回來了!家裏都盼了好久了。”姚雀華握著姚燕語的手舍不得放開,笑得很是激動。

“好了,先去見老太太和太太。”姚燕語抬手摸了摸姚雀華耳側一縷烏發編成的小辮子,拉著她的手繼續往裏走。

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二位姑娘穿過前廳,至後麵宋老夫人坐起的屋子,早有丫鬟報進去:“回老太太,太太!二姑娘回來了!”

姚延恩的妻子江氏和姚延意的妻子寧氏二人先後往門口迎了兩步,嫡母王氏端坐在下手的椅子上轉頭看著門口,宋老夫人端坐在正上位的羅漢床上手裏握著一串金黃色蜜蠟佛珠,見到姚燕語進來,便伸出手去:“二丫頭……快過來!”

姚燕語緊走兩步上前去,跪在宋老夫人跟前,正要磕頭請安,卻被宋老夫人一把拉進懷裏,顫聲歎道:“我的二丫頭哦!可想死我了!”

姚燕語頓覺鼻間一陣酸澀,也變了聲音,低低的說道:“孫女也想祖母。”

江氏忙上前勸道:“老太太盼了這麼多天,二妹妹終於回來了。大家該高興才對,二妹妹一哭,老太太心裏哪裏還受得了?”

姚燕語忙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換了笑顏:“是我惹老太太傷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宋老夫人摸了摸姚燕語的臉,又歎道:“這一去將近一年的光景,二丫頭真是長大了不少。這模樣也張開了,越發好看了!”

寧氏笑道:“依我看,二妹妹身上竟有些老太太的影子呢。”

“就屬你眼神好。”宋老夫人高興起來。姚燕語的生母本就是她娘家的遠房侄女,她跟姚燕語有雙重的血緣,說姚燕語身上有她的影子,倒不是什麼假話。

姚燕語見老太太高興了,方重新給送老太太磕了頭,然後轉身給王氏磕頭,態度很是恭謹,更勝之前在家之時:“女兒給太太請安。”

王氏此時看姚燕語,心態自然不同。一來這個庶女再不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女兒家,而是連皇上都很看重的人。二來這個庶女救了自己親生女兒的命,女兒起死回生不說現在還懷了身孕,很快就要當娘了。

本來王氏還以為,姚燕語這次回來必定是揚眉吐氣的,卻不料她寵辱不驚,甚至比之前更恭敬孝順,叫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是。於是忙笑著把人拉起來,歎道:“二丫頭的確長大了,也更懂事了。這是老太太的福氣,也是我跟老爺的福氣!”

眾人都隨聲附和,說老太太和太太都是福澤綿長之人雲雲。

姚燕語又跟兩位嫂子問好,又說了些離別重逢的場麵話。

有丫鬟進來回:“二爺進來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了。”說著,姚延意穿著一身從五品的官服進了屋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福身請安。

姚延意行至老夫人跟前,恭敬的磕了個頭,朗聲道:“孫子給祖母請安。祖母福壽雙全,平安康泰。”

宋老夫人見了越發的高興,忙伸手把姚延意扶起來,說道:“如今你也是朝廷命官了,安身立命,成家立業,你算是邁出了這最重要的一步。以後務必恪盡職守,為公事盡職盡責,為家中分擔責任,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姚延意又磕頭,朗聲應道:“是,孫子謹記祖母教誨。”

宋老夫人又道:“還不去給你母親請安?”

“是。”姚延意答應一聲,轉身給王氏磕頭,恭敬的說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王氏看見兒子官袍加身,心裏自然萬分高興,忙伸手去拉起兒子,微笑著看著兒子的臉,點頭說道:“母親隻望你能夠好好的。”

“是,兒子明白。”姚延意忙躬身答應著。

“聽說這次還有貴客來府中了?你且去前麵幫著你父親招呼客人吧。”

“是。”姚延意答應著,又轉身朝宋老夫人躬了躬身:“老太太,孫子先過去了。”

宋老夫人高興地點頭:“你且去吧,咱們母子娘們兒晚上再說話也不遲。”

姚延意答應一聲退了幾步往外走,寧氏趁便悄悄地跟了出去,至門外廊簷下,姚延意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寧氏。

“爺。”寧氏臉上微紅,輕輕一福。丈夫一去半年,今朝衣錦還鄉,她十分高興之中又夾著二分惆悵。

姚延意伸手去牽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一握,低聲說道:“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寧氏點了點頭,應道:“爺說哪裏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有話晚上再說。你先進去服侍老太太和太太。”姚延意放開寧氏的手,微微的笑了笑,抬起手臂以手背蹭了蹭寧氏微紅的臉,然後轉身離去。

寧氏站在廊簷下,良久沒動。

身後的一個婆子近前來,悄聲提醒:“二奶奶,飯菜都準備好了,奴才們都等示下,可否擺宴?”

寧氏忙收回心神,輕聲的咳嗽了一聲,說道:“我進去問問老太太。”說罷,轉身進了屋子。

裏麵宋老夫人正在說二孫子穿著官袍還真有幾分他老子當初的風采,因見寧氏進來,臉上一抹羞色未盡,便笑著問道:“飯菜可好了?我老婆子可餓了。”

江氏和寧氏忙張羅著傳飯上菜,宋老夫人把姚燕語拉在身邊,細細的問姚鳳歌的狀況,王夫人在旁聽得很是用心。姚雀華左看右看,大家都在忙,自己卻沒什麼事兒做,便轉身去湊在姚燕語身邊,乖巧的聽她說話。

一時飯菜擺放整齊,宋老夫人拉著姚燕語的手入座。

於是姚燕語便坐在宋老夫人的身邊,和妹妹姚雀華二人一左一右。王夫人坐在宋老夫人對麵,旁邊兩個空座是給江氏和寧氏的,隻是她們二人都忙著給老夫人布菜,不敢入座。

寧瑞堂裏,娘們兒姐妹們一起說笑敘話,前麵姚總督的書房裏,也是談笑風生。

姚遠之是科舉入仕,是以對不依仗祖蔭一心走科舉入仕的蕭霖十分的敬重。而衛章現在是天子近臣,又奉皇命來江南督辦軍務,姚遠之自然也要待若上賓。

姚延恩現在是江南的司農都事,主要負責江寧一帶的水利。今日因為知道二弟回家,專門空出一日的時間來沒去衙門。想不到蕭侯爺和衛將軍也來了,倒是正好陪客了。

今日是家宴,總督府的飯桌上沒有其他官員,隻有姚遠之父子三人和蕭霖衛章五個圍坐一席。

鎮國公曾經為衛章提親,求娶姚燕語的事情在姚家不是秘密。姚延恩身為嫡長子自然知道。

之前他也很納悶,這衛將軍被傳的神乎其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今日一見,衛章身長玉立,冷眉深目,的確是難得一見的武將之才。至後來交談一番又喝了幾杯酒之後,便更覺得衛將軍這個人不錯,最起碼比蘇玉祥好。

蘇玉祥雖然是侯爺嫡子,但一沒有可能承襲爵位,二也沒有文才武略可建功立業。將來不過是依附著侯府尋個官職,在兄長的庇佑下過日子罷了。比起眼前這個一身本領又深得鎮國公看重的衛將軍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想到這些姚延恩的心裏又隱隱覺得有些悵然。

衛章不知姚延恩心裏的想法,隻是安靜的坐著聽桌上眾人說笑。

他本來就不喜歡說話,此時身邊有個能說的蕭霖,還有個八麵玲瓏的唐蕭逸,自然更不用多說什麼。隻有在姚延恩端著酒杯朝自己敬過來的時候,方淡淡一笑,舉杯跟姚延恩相碰,然後喝酒。

這次家宴人雖不多,但酒逢知己千杯少。所以結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了。

而且姚遠之那次在鎮國公府喝的大醉的事情還被記在心頭,這次姚總督見了衛章,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耿耿在心的意思。於是衛將軍也不含糊,直接把唐蕭逸送上門去給姚總督灌酒報仇。

所謂兄弟如手足嘛,這個時候兄弟不上誰上?

不過,就算如此,衛章自己也沒少喝,而唐蕭逸喝的比衛章多將近一倍,即便在軍中唐軍門有千杯不醉的威名,但這會兒也已經臉色慘白,眸色帶水了。

姚遠之叫人收拾客房留幾人住下,蕭霖便擺手笑道:“今日已經是攪擾了。二公子剛回家,老太太這麼久沒見到孫子,肯定還有許多話說。今日我們就不打擾了,明日我與衛將軍去姚大人衙門報到,將來蕭某在姚大人手下辦差,還請大人多多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