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養病,麵聖(1 / 3)

“蕭侯爺府上打發人來,說有急事要見夫人。”門口是長矛的聲音。

姚燕語忙推開衛章,從箱子上跳了下來,高聲問:“有沒有說什麼事情?”

“回夫人,說是蕭老爺子病重,太醫束手無策。”

“叫人備車。”姚燕語說著已經出了庫房,身後衛章跟出來。

帝師蕭旦,曾為當今聖上十年的老師,聖上十幾歲的時候便聽他傳授史學,師生二人經常底足長談,論古今帝王之道,情比父子。

蕭帝師今年已經是八十一歲高齡,因終於看著孫子立業成家,有所建樹,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身上的陳年老病根兒便都勾了起來。

病情來勢洶洶,宮裏太醫院資曆老的太醫又都跟著皇上去了西苑,這兩三日連續用藥非但不見好轉,且越發看著不好。新媳婦韓明燦也不敢怠慢,隻得差人來衛將軍府搬救兵。

姚燕語和衛章夫婦二人急匆匆趕到靖海侯府,早有管家恭敬的把二人迎了進去。

蕭霖見了衛章沒了往日的玩笑,隻無奈的抬手拍了拍衛章的肩膀,沉沉的歎了口氣。衛章安慰道:“不要太擔心了,應該無礙的。”

“但願。”蕭霖無奈的點頭,“這次真是麻煩你們了。”

衛章輕笑道:“我們之間何須如此?”

蕭霖的母親顏氏見了姚燕語,忙上前拉住手,歎道:“夫人新婚燕爾被我們打擾,真是太抱歉了!”

姚燕語忙道:“夫人說這些就外道了。我與韓姐姐情同姐妹,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何況蕭侯爺同我兄長和夫君都是至交,蕭老又是聖上的恩師,而我又領著一份俸祿,於公於私,燕語都不能坐視不理。”

顏夫人歎道:“姚夫人深明大義,我們感激不盡。”

姚燕語輕笑道:“夫人不必客氣,請帶我去看蕭老吧。”

顏夫人和韓明燦帶著姚燕語取了蕭旦養病的內書房,蕭霖和衛章早就等在那裏,簡單的見禮之後,姚燕語進去為蕭旦老爺子診脈。

姚燕語從沒診過這樣的脈。脈搏是還有,蕭老爺子也還有口氣在。但姚燕語卻完全感覺不到什麼生機——老爺子的脈象可謂是死氣沉沉。

看著姚燕語的臉色,蕭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韓明燦默默的靠近丈夫的身邊,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蕭霖回頭看了一眼新婚妻子,她也正看著自己,目光沉靜如水,把他一頭亂紛紛的思緒漸漸地壓了下去。

姚燕語診完脈,轉頭問蕭霖:“太醫怎麼說?”

蕭霖的無奈的歎道:“太醫隻說了四個字:油盡燈枯。”

姚燕語微微點頭:“太醫沒說錯。”

顏夫人拿了帕子轉身拭淚,蕭霖頓覺雙腿一軟,徐徐跪倒在祖父的床前。

“燕語?”韓明燦上前去蹲在姚燕語的麵前,握著她的手懇求:“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我試試。”姚燕語說著,回頭看向翠微:“拿銀針。”

翠微忙打開針包,姚燕語沒說要幾號針,她隻好捧著針包把一套銀針全部遞過去。

姚燕語的目光從一根根銀針上掃過,最後選中了一支扁頭的短針,撚起來,拿過幹淨的藥棉擦拭過後,找著蕭老爺子頭頂的百會穴,緩緩的刺了下去。

之前不管給誰針灸,銀針刺下去之後,姚燕語都可以通過銀針感受到病患身體裏的邪氣病氣,但這次沒有。這次任憑她把自己身體的那股氣通過銀針注入蕭老爺子的體內並順著他的氣血在身體裏走了一周之後,姚燕語的感覺依然是茫然。

於是她手指輕輕地撚著銀針,又往深處刺了半寸。把自己身體裏的氣息再次強勢的渡過去,這次她不求感受到病患的病邪之氣。卻是以補的針法,給病患補充體內的正氣。

這在旁人看來,無非是一場毫無新意的針灸。但衛章卻默默地攥緊了手指。因為他看見姚燕語鼻尖和額角上漸漸滲出來的那層細汗。

多久沒看見她給人針灸的時候如此吃力了?好像自從第一次見她給韓熵戈續接筋脈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她這樣。後來她給人治病不是借助藥材,就是分幾次針灸,從來都是一臉淡定,輕輕鬆鬆。

時隔兩年,又見她這樣吃力,衛章的心裏怎麼可能不緊張。

蕭霖和韓明燦也隨著姚燕語臉上的細汗彙聚成大顆的汗珠且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時候跟著緊張起來。韓明燦甚至想上前阻止,卻被蕭霖一把拉住。

看著她全神貫注的樣子,蕭霖擔心這個時候去打斷她,後果不堪設想。

旁邊的人從顏夫人到翠微翠萍沒有一個不為姚燕語擔心的,可姚燕語自己卻渾然不覺。

此時她的心神全部在蕭老爺子的脈息之中,已經打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不說這時候周圍的人不敢出聲,就算是大聲交談恐怕她也聽不見。

這次針灸足足維持了一個多時辰,姚燕語終於用盡了最後一絲內息,眼前一黑昏厥過去。連留在蕭老爺子頭上的那根銀針都是翠微幫忙取出來的。

衛章撥開眾人上前把她抱起來,轉身問韓明燦:“哪裏可以讓她休息一下?”

“去我房裏。”韓明燦此時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她不願蕭霖因為祖父去世而悲痛傷心,更不願意姚燕語為此付出這樣的代價。隻是事已至此,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了,唯有全心全意真心以待,方不負她待自己這珍貴的情誼。

姚燕語這一次居然昏睡了兩日,蕭老爺子都醒過來了,她還沒醒,把韓明燦差點沒給急死。

太醫給蕭老爺子診脈,說老爺子的身體大有好轉,若好生保養,可保一年無虞。這對蕭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喜訊了。

蕭霖和韓明燦日夜不休,一個守在蕭老爺子身邊,一個和衛章一起守在姚燕語身邊,靖海侯府裏有四個太醫輪流職守,不但驚動了宮裏的皇後娘娘,連在西苑圍獵的皇上也驚動了。

皇上派張蒼北趕回來給蕭帝師醫治,一進門便被顏夫人給請入了內宅,說老爺子暫且已經無礙了,請老院令趕緊的給姚禦醫診脈。

張蒼北一聽這話差點蹦起來,張口就罵:“那蠢丫頭又不惜耗盡自己的內息用太乙神針給人治病了?!”

顏夫人跟張院令不熟,原本聽說這位是皇上的專用太醫,還是懷著十分尊敬的心情的,聽見這老頭張口就罵人,一時愣住了。

“我早就跟她說過,她的身體受過傷,破了元氣,又在那種破環境裏住了那麼久,寒氣侵入體內,沒有一兩年是養不好的!這蠢丫頭真是不聽話!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張老頭一路罵罵咧咧進了韓明燦的屋子,見了衛章等人也不理會,直接去床前給姚燕語診脈。

此時姚燕語已經醒了,就是渾身乏力,沒有精神,聽見老頭兒罵人的時候便睜開了眼睛:“老師,你多少給學生點麵子嘛,要罵也要等沒人的時候罵。”

這老家夥一點麵子都不給,劈臉就罵:“你這蠢東西命都不要了,還要麵子幹嘛?”

姚燕語無奈的看了一旁歉疚的要死的韓明燦,給了她一個安慰的微笑:“沒事,我怎麼可能不要自己的命?不過就是累壞了。”

張蒼北瞪了不聽話的蠢丫頭一眼,伸手給她診了脈,然後吩咐旁邊的衛章:“把她自己配製的榮養丸用溫水化開,每日早晚一粒。另外每日進一碗獨參湯,連續用一個月。”

說完又叮囑衛章:“這丫頭最不喜歡喝藥,你務必盯著她按時按量服用。”

衛章欠身答應,“不知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項,請老院令一一明示。”

“不許再耗費內息了,就她那點內息本來就半吊子,後來受了傷,更有瘀滯的症狀,我早就說過要她好生調養,還偏偏逞強。”張蒼北皺眉歎了口氣,沉思片刻又說道:“倒是可以把大覺寺裏的老禿驢請來,借他的內息給這蠢丫頭調息一下。”

“我去請。”韓明燦立刻應下此事。

衛章看了一眼韓明燦,心想以長公主府的名義去請空相大師也好。

靖海侯府畢竟不是久留之地,當時衛章便抱起姚燕語坐車回將軍府自去養息。同時,韓明燦疏影回長公主府找了十來棵老山參送到了將軍府。另外又央求了鎮國公親自去大覺寺,請空相大師往將軍府。

幾日後,皇後娘娘聽說姚燕語需要以獨參湯補養,也賞下了十棵百年以上的老山參。

姚延意,姚鳳歌,以及在江南的姚遠之都先後尋了老山參送了過來,凝華長公主也親自上門探望,一時間,衛將軍府真是門庭若市。

皇上回城,衛章新婚休沐的日子告終。不能一直守在姚燕語身邊。而寧氏和阮氏都懷有身孕,也不能過於操勞,姚鳳歌還在守著癱在床上不能下地的蘇玉祥,姚燕語身邊一個貼心人都沒有。蘇玉蘅便回明了嫡母梁氏,帶著丫鬟住進了將軍府,羹湯藥膳,無不盡心盡力。

一連十餘日的養息,姚燕語終於獲準可以下床並在府中走動了,天氣卻已經進入十月深秋之時。一場秋雨過後,桂花落盡,片片秋葉隨風飄揚,落得滿地都是。

姚燕語裹著綿軟的狐毛鬥篷和蘇玉衡一起出來散步,一邊走一邊自嘲的笑道:“我真沒你們想的那麼弱。當時就是累的狠了,多睡幾日就好了。你們實在沒必要把我當成個紙糊的來看,好像風一吹我就碎了是的。”

蘇玉蘅笑道:“姐姐這話別跟我說,回頭自己去跟將軍說。將軍若說姐姐無礙,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也給三嫂子有個交代。”

提到姚鳳歌,姚燕語忽然想起被自己逼著落水摔得癱在床上的蘇玉祥,又笑著搖頭,歎道:“人真是不能做壞事。前麵做一件壞事,後麵報應就來的這麼快。”

蘇玉蘅歎道:“姐姐何曾做過什麼壞事?姐姐治病救人,他們都說姐姐是活菩薩呢。姐姐都不知道,韓姐姐那日在我跟前哭,說真是後悔那日請姐姐過去。差點害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