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將軍府,衛章的書房裏。衛章把唐蕭逸送來的折子細細的看了一遍,又沉思片刻,方抬頭看向唐蕭逸,問:“你確定就這樣給皇上呈上去?”
“事情查到這裏,也差不多了。雖然連瑞隻是個奴才,但若說他為了自己的利益鋌而走險,買凶殺人,也說得過去。畢竟這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也值得這奴才狗急跳牆了。至於再往深裏去,就傷筋動骨了。”唐蕭逸說到這裏,無奈的笑了笑。
後麵的話他不說,衛章也知道。定候府跟姚家是姻親,跟自己也是正經的親戚,若是定候府滿門獲罪,姚鳳歌肯定也在其中,那麼姚家跟自己這邊就會受到波及。
如今之計唯有把罪名都扣在連瑞一個人的身上,弄成奴才貪心不足,謀奪主子財富,後被發現,又不得不買凶殺人這樣的事情,或許皇上會看在逝去的大長公主的麵子上,不再深究。
至於其中真正的原因也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事兒了。反正說起來也隻是他們的家務事。衛章沒再多說,把那份奏折重新抄寫了一遍署上自己的名字,用了印,便換了官袍進宮去了。
與此同時,定候府。
陸夫人因為連嬤嬤兩日沒上來服侍,心裏便有些緊張,渾身也不自在,正煩躁之時,梁夫人匆匆進門,焦急的問著外邊的丫鬟:“大太太呢?”
“怎麼了?”陸夫人對梁夫人的舉動深感不滿,就算是妯娌,也都上了年紀,沒有如此魯莽硬闖的道理。
“哎呦喂!可了不得了。侯爺和老爺老兄弟兩個忽然去了祠堂,管家跟我說他們兩個在祠堂裏跪著呢。這不年不節的,你說他們老兄弟兩個這是要做什麼呀!”
“怎麼回事兒啊?”陸夫人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梁夫人一把拉住她,歎道:“我哪裏知道!嫂子你快跟我去瞧瞧吧!康兒也跟著去了,聽說被他父親給罵了一頓,叫在院子裏跪著呢。”
陸夫人下意識的不想去,無奈梁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她就走。她本來心裏就慌,身上沒什麼力氣,就那麼被拉著出了房門,鬥篷都沒來得及披。秋蕙見狀忙拿了一件鬆香色的羽緞鬥篷追了出去。
蘇光崇命人開了祠堂的門,和蘇光岺兄弟二人跪在大長公主的靈位跟前一動不動。
梁夫人拉著陸夫人進來便放開了她的手,兩步上前去,跪在了蘇光岺的身邊。
陸夫人的兩隻手緊緊地絞在一起,壓抑著內心無比的驚慌,遲疑著往前走了兩步,硬著頭皮問:“侯爺,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蘇光崇緩緩地回頭,目光犀利如刀鋒,盯著陸夫人,即便是他跪在地上,抬頭仰視的角度,也依然威嚴不減:“是早就發生了一件欺天滅祖的事情,隻怪我無能,沒有發現。”
陸夫人雙腿發軟,不知該如何對答。
蘇光崇卻已經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卻一直鎖定著陸夫人的臉,冷聲說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大長公主在世的時候,並不喜歡你。卻為什麼會在臨終之前繞過我這個親兒子,把遺言都說給了你?”
陸夫人腳下一個趔趄,被蘇光崇逼視的目光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你倒是說啊?”蘇光崇緩緩地蹲下身去,依然冷硬的盯著陸夫人的臉。
這是自己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結發之妻。她為自己生育了四個兒女,且都養大成人,各自成家。
這女人與自己夫妻幾十年,早已經息息相連,血肉相溶。
可為什麼她會對自己的母親痛下毒手?她圖的是什麼?害死一個病重且活不了幾天的人,她又有什麼好處?!
陸夫人倒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往後瑟縮著身子,蘇光崇卻步步緊逼。
“父親!”祠堂的門被猛地衝開,蘇玉安驚慌的闖了進來。
“母親!”蘇玉祥拄著一根拐杖隨後進來,看見倒在地上的陸夫人,把手中的拐杖一扔,上前去跪在地上,想要把母親拉起來。
“誰叫你們進來的?!”蘇光崇暴怒的喝問。
“父親……”蘇玉安從未見過定侯爺發這麼大的火,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所以一時間被父親暴怒的樣子嚇了一跳。
“滾出去跪著!”蘇光崇劈手一個耳光,抽的蘇玉安一個趔趄。
“是。”蘇玉安不敢忤逆父親,答應一聲,乖乖的退了出去,跟蘇玉康一起跪在了院子裏。
封氏姐妹二人和孫氏聽見消息先後趕來,進了院子見了跪在青磚地麵上的蘇玉安和蘇玉康,頓時傻了。
“怎麼回事啊?”孫氏上前去問蘇玉安。這大冷的天讓人跪在青磚地麵上,是得犯多大的錯兒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閉嘴!”蘇玉安皺眉低喝:“回房去,不叫你別出來!”
“這……”孫氏舍不得,還要轉身去問蘇玉康:“老四,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滾回去!”蘇玉安低低的一聲暴喝把孫氏嚇得打了個哆嗦。
看見丈夫殺人的眼神,孫氏不敢多嘴了,忙答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封岫雲見狀,低聲勸封氏:“姐姐,我們也回去吧?”
封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蘇玉安和蘇玉康,又看了一眼緊閉的祠堂屋門,搖頭說道:“你跟二奶奶回去吧,看來這事兒不管女眷的事情。不過世子爺不在家,我替他跪。”說完,封氏往前走了兩步,越過蘇玉安和蘇玉康二人半步,緩緩地跪了下去。
“哎,姐姐?”封岫雲上前去想要拉封氏,卻被封氏一揮手,吩咐道:“回屋裏去,照顧好雲兒。”
“是。”封岫雲也知道自己在分位上不足以在祠堂裏跪著,便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孫氏見封氏跪在地上,心裏著實的猶豫了一番。
封氏是宗婦,世子爺又沒在家,她替世子爺跪自然說得過去,而自己也是明媒正娶進門的,雖然是二房,但也是正房妻子,若是回去……
想到這些,孫氏又低頭看了看冰冷的青磚,磚縫裏尚自殘留著冰碴白雪,而看這情形,還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要跪多久,這一場跪下來,這雙腿怕是要廢了。
想到自己雙腿的命運,孫氏最終還是膽怯的選擇了跟封岫雲一起離開。
祠堂裏,蘇玉祥跪在地上,摟著陸夫人哭著哀求:“父親,母親也是一把年紀了,她到底犯了什麼大錯,您非要這樣對她?您看在我們兄弟的份上,看在母親這麼多年為府裏操心的份上,就不能消消火,好好說嗎?”
蘇光崇本來有十分的火氣,聽了蘇玉祥這幾句話之後便又添了十分。於是他上前去一腳踹開蘇玉祥,罵道:“孽畜!給我滾出去!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給我滾!”
蘇玉祥被踹了一腳,依然抱著陸夫人不放,卻痛的扭曲了臉,一邊哭一邊嘶喊:“我不滾!父親也責罰母親,連兒子一起罰好了!我替母親受過!我替!”
“你替!好!你替!”蘇光崇被氣瘋了,轉身想找趁手的東西。
梁夫人忙上前去拉蘇玉祥:“老三你不要火上澆油!聽你父親的話趕緊的出去!這裏沒你的事兒!”
“我不走!”蘇玉祥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甩開梁夫人,瘋了一樣罵道:“都是你挑唆的!母親這麼多年含辛茹苦,上麵服侍大長公主,下麵管著家裏千千萬萬的瑣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憑什麼這樣對她!”
陸夫人此時已經肝膽俱裂。她這輩子生育了四個兒女,卻隻有小兒子跟自己最貼心,在這種時候還能這樣死抱著自己不放開,這輩子也沒算是白活。
於是她轉身推開蘇玉祥,哭著勸道:“老三,你聽話,先出去吧!不要惹怒你父親……”
“母親!”蘇玉祥反手把陸夫人摟進懷裏,死也不放手。
“好!很好!好一個母慈子孝!”蘇光崇氣得隻喘氣,指著蘇玉祥和陸夫人,反反複複就那麼幾句話:“好得很!你們要一起生,一起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