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候蘇光崇去世的十分突然。
之前蘇玉平帶著封氏進宮謝恩的時候還來他跟前請了安,聽父親叮囑了一些話。他們離開之後,蘇光崇又叫人把二子,三子夫婦以及兄弟蘇光岺都叫到了跟前說了些將來家裏的事情應當如何如何的話。
大家都沒多想,隻當是當家人權力交接時的一些必須程序。唯有姚鳳歌感覺不怎麼好,悄聲跟孫氏說了一句,孫氏也沒在意。
蘇光崇吩咐完就叫兒子媳婦退出去,隻留下蘇光岺,說老兄弟兩個說幾句知心話。
之後,蘇光岺在裏麵呆了兩盞茶的功夫也就出來了,守在外邊的蘇玉安和蘇玉康二人見蘇光岺出來,也沒多想。蘇玉康跟著父親回去,蘇玉安又進去服侍湯藥。
定候又跟二兒子說了幾句話,喝完湯藥後,便沉沉睡去。誰知道這一睡居然沒有再醒。
蘇玉安也沒察覺異樣,還是一個侍妾覺得侯爺這一覺睡得太沉,之前睡著了也總是咳嗽,這次居然一聲也沒咳,所以覺得很是詫異,便輕著腳步掀開帳子瞧時,才發現人已經斷了氣。
那邊陸夫人還沒有入殮,這邊定候又去世了。這一來,定候府真是雪上加霜,悲上加痛,滿門上下,入目皆白,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歡喜的樣子。
蘇玉平一路哭回府中,伏在父親的身上哭的幾乎斷氣。
皇上得知此事時也頗為傷感,下旨追封定候為國公,諡號‘潁’。
蘇光崇一死,陸家倒是消停了。不知是因為不孝子的官司還是其他什麼緣故,總之再也沒來鬧過。
姚燕語帶著阮氏會同寧氏再次去定候府吊唁歸來,想著那闔府上下男女老幼全都是一副悲痛的樣子,心情自然也好不起來。
一月之內父母雙亡,這在雲都城可真不多見。
關於潁定公夫婦先後去世的傳言在雲都城裏漸漸地散開。
有的說國公爺夫婦伉儷情深,潁定公的去世是為妻子傷心所致。
也有的說是陸家幾次三番上門找茬,潁定公一氣之下才故去了。
外還有人說潁定公對夫人不滿,厭惡病情致使夫人病死,之後又良心難安,所以也一病嗚呼了……
還有人說,潁定公本就病入膏肓,已經大限將至,若再熬個兩三年也無非一死,倒不如跟夫人一起死了,還能讓子孫們少一兩年的孝。
更有人說,潁定公是被陸家人下黑手害死的,公臨死前喝的湯藥有毒。
當然,不管外邊傳言如何,定候府裏的喪事是雙份兒的,哀傷也是雙份兒的。喪禮上的一切都睡雙份兒的,唯有孝期——父母的孝期一起守,確確實實少了三年。
時光進入三月,大地回暖,一片蔥蘢。厚重的冬衣褪去,人們換上了鮮亮明豔的春裝。
整個雲都城也漸漸地蘇醒,桃李之花含芳吐蕊,楊柳之絮隨風飄舞,黃鶯婉轉,紫燕銜泥,入目解釋春意融融的繁華景色。
這段時間定候府忙著喪事;蕭帝師忙著養傷;誠王拒絕勸說誠王妃,雲琨再著急也沒辦法請姚燕語去給王妃治眼睛;國醫館的醫女們都交給了翠微和翠萍;所以這些日子姚燕語是難得的清閑。
一早起來,姚夫人隻覺得身上懶懶的,一步也不想動。便打發人去國醫館跟張老院令告了假,用過早飯後便窩在屋子裏,看一會兒書,睡一會兒覺。
“夫人,將軍回來了。”新換上的湘妃竹簾被打起來,衛將軍一腳邁進門口,挺拔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陽光,投下一道濃重的影子。
衛章進門轉身,看見榻上裹著薄毯睡眼朦朧的夫人,忍不住輕笑:“怎麼這個時候睡覺?”
“困了就睡啊。”姚燕語側了個身,把手裏的醫書放到小幾上,又打了個哈欠,問:“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沒多少事,都交給他們了。”衛章說著,走到榻前坐下來,伸手把姚燕語拉起來,又拿了靠枕墊在她的背後,勸道:“睡醒了就起來動一動,隻這樣懶著,午飯也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不吃嘛。”姚燕語懶懶的靠在枕上,全身跟沒骨頭一樣。
衛章看著她似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的樣子,好笑的問:“是不是沒事做,所以才沒精神?”
姚燕語輕輕地搖頭:“你怎麼不說是前陣子累狠了?”
“那也沒你這樣的。”衛章還真有點犯愁,按說春困秋乏是沒錯,可他家夫人這樣子也的確是過了,之前他還以為是每晚折騰的太久,累到她了。可昨晚他因有公事回來的晚,她不到二更天就睡了,怎麼今天還是這樣懶?
“累了就睡,餓了就吃,這是養生之道。”姚夫人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
“夫人,你是不是病了?”衛將軍皺起了眉頭。
姚燕語給了他一個涼涼的白眼:“怎麼可能?病魔豈敢找神醫的麻煩?”
其實衛將軍心裏想的是另一回事兒,他恍惚聽賀熙說過,阮氏懷上吉兒的時候就整天睡不醒。此時再看自家夫人,越想越覺得有那個端倪,於是勸道:“要不,還是找個太醫過來給你診診脈?嗯,你不喜歡太醫來,不如叫翠微回來?”
姚燕語哪裏不知道衛章的心思,於是歎了口氣,說道:“你不用猜了,沒有的事兒。”
“那就別躺著了,來,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可做,不如我帶你去郊外?”衛章說著,把姚燕語從榻上拉起來,“香薷,把夫人的騎裝找出來,再吩咐人去把桃夭和黑風牽出來。”
姚燕語聽了這話也來了精神,算起來好久沒去郊外了呢。
“我們去馬場嗎?”姚夫人一邊起身穿鞋一邊問。
“你想去馬場也行,想去校場也好。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去藥場看看,今兒早晨我遇見姚四喜,說二哥今天去了藥場。”衛章拉著她起身,推送到更衣鏡前。
姚燕語頓時精神一震:“藥場就不去了。我想去校場,我要學射箭。”
“學什麼射箭。”衛章握住姚燕語的手指,粗糙的指尖撫過她柔嫩的指腹,“你這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不是用來玩兒弓箭的。可不能讓弓弦弄傷了你的手。”
“我帶手套還不成嗎?”姚燕語轉身拿過一副鹿皮手套,在衛章麵前搖了搖。
“不行。”衛章微笑著伸手把手套奪過來,“你玩兒銀針就好了。弓箭什麼的就不要想了。”
姚夫人立刻不高興了,嘴巴一撅,皺眉道:“那我去校場幹嘛!”
衛章伸手展開香薷捧過來的一套湖水藍色的騎裝,笑道:“可以騎馬。”
“那還不如去馬場。”姚夫人一邊換衣服一邊不滿的嘟囔。
衛將軍伸手拉正了她的衣襟,替她把脖子下的扣袢係好,低聲歎道:“去校場騎馬,跟去馬場騎馬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校場有很多校尉,如果騎得不好,可是連你夫君我的麵子都丟了!”
“啊!你敢嫌棄我?!”姚夫人挑高了聲調。
“豈敢。”衛將軍低聲笑著,“我是想讓那些家夥們看看,我衛章的夫人是何等的英姿。不但是個神醫,還會騎馬。”
“你應該說,不但是個神醫,還懂弓馬騎射。”
“夫人,說謊總是不好的。弓馬騎射,你也隻是會‘騎馬’而已。弓射麼,應是一竅不通吧?”
“你這分明就是嫌棄我!”
“哪有?為夫豈敢嫌棄夫人?”衛章低低的笑著,挽著夫人的手出門而去。
香薷和烏梅兩個丫鬟聽著兩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沒意義的話,又相攜出門之後,方相視一笑。
“將軍好像是變了個人。”香薷一邊收拾姚燕語換下來的衣裳一邊歎道。
“哪有,將軍不在夫人跟前,還是跟以前一樣冷冰冰的,誰也瞧不上的樣子。”烏梅則去把姚燕語看過的書收拾整齊,一本一本放到書架上去。
香薷又笑:“說的不錯。將軍也隻在夫人跟前會隨意些,還會笑。”
“夫人也隻在將軍跟前才像個小女兒家的樣子。會笑會耍賴,平日裏她不是看書就是擺弄藥材,完全一副老學究的樣子。”烏梅搖頭歎息。
香薷也歎了口氣:“哎!但願將軍能多謝時間陪夫人。夫人自從嫁入將軍府,還從沒清閑過。”
“說的是啊。”
城郊十裏之外,西大營校場。
衛將軍一身天青色戎裝策馬而至,在校場一角拉出馬韁繩。隨後,一個湖水藍色的秀氣身影騎著一匹棗紅馬在他身邊停住。
遠處正在練習格鬥的兵勇們不知是誰先看過來一眼,然後一個閃身便被對手不給放倒在地。隨後,又有兩三人看見了這邊的一對伉儷,然後接二連三的被撂倒。
“看什麼呢?!”不知所以的兵勇奇怪的吆喝著,轉頭看過來,然後訝然失笑,“原來是衛將軍!哎?將軍身邊的那個……好像是個女子啊。”
對麵的兵勇鄙夷的哼道:“廢話,不是女子,老子能讓你給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