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肩並肩坐在藥箱上吃了有生以來最簡單卻最有滋味的晚飯,之後姚燕語又找護衛要了一隻水囊來倒了水二人漱口。
“二哥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皇上的營帳裏找父親。”姚燕語說著,把手裏的水囊遞給姚延意。
姚延意拿了自己的帕子浸了水遞給她:“擦擦臉,不必著急。皇上跟前要懂得見機行事。”
“我知道。哥你放心。”姚燕語用濕帕子擦過臉,又從懷裏拿出一隻小巧的白玉梳子來沾了水把散亂的發絲往上抿了抿,便又是雅蘭脫俗的清秀新貴一枚。
姚延意滿意的點點頭:“去吧。”
此時,皇上已經親自審訊完了那個差點死於非命的小宮女。審問的結果與設想的完全不一樣,然皇上卻更加震怒。
皇上原本以為豐宗鄴是跟那個曾經服侍過憬郡王的太監有勾結的,熟料那小宮女卻一口招認自己是奉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女子霜的話去雲霓閣見宰相大人,要告訴宰相大人一句話:娘娘的藥丸沒有了,叫家裏再配四十粒,盡早送來。
這是一句無關痛癢的話,皇後跟娘家要東西這種事情根本無需計較,後宮之內,上至妃嬪下至宮女,誰不能跟家裏要點東西?可時間地點都不尋常,這話也就耐人尋味起來。
皇後跟前的貼身宮女子霜已經死了,皇後至今昏迷不醒。不過能為皇後傳話的宮女也必定不是尋常的宮女,皇上一心要查到底,自然會不擇手段。身為一國之君若是連個小宮女也治不了,皇帝陛下真的可以找塊豆腐撞死了。
姚燕語行至明黃色的龍帳跟前時,便聽見裏麵一聲暴喝:“姚遠之!替朕擬旨!朕抄了豐家!朕要滅他九族!”於是嚇了一跳,趕緊的止住了腳步。
龍帳內,姚遠之和誠王爺,燕王爺等人一起跪倒在地,齊聲道:“請皇上息怒!”
皇上卻拍著桌子怒吼道:“朕自問帶他們不薄!上次大皇子跟異邦勾結,試圖賣國篡位的事情朕也看在他豐家乃兩朝元老的份上從寬處置,誰知道他居然不思悔改!做出這等欺天滅祖,無法無天的事情來!朕若是再不懲治他們,天理難容!”
姚燕語知道這些事情並不是自己能聽的,於是匆匆轉身要走,卻被巡邏的護衛攔住:“姚院判是有事求見皇上麼?”
“啊,不是,是我兄長來了,想要見父親一麵,說一說家中的事情……”說到這裏,姚燕語沉沉的歎了口氣,又道:“我聽皇上好像是生氣了,所以還是讓兄長再等一會兒吧。”
一場地震,毀的不是一家一戶。護衛聽了這話想到也不知自己家裏現在如何,便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們辛苦了。”姚燕語說著,解了自己的荷包遞過去,“這裏麵是幾顆生津止渴的藥丸,和兄弟們分分吧。”
這種時候,藥可比銀子珍貴,那護衛接過之後連聲道謝,臉上的肅穆也緩和了幾分。韓熵戉從營帳之後走了過來,一把奪過護衛手裏的荷包,問:“敢私收賄賂?活得不耐煩了?”
“二公子。”那護衛嚇了一跳,忙跟韓熵戉拱手行禮,並辯解道:“這不是銀子,隻是幾顆生津止渴的藥丸而已。姚院判讓屬下跟兄弟們分分。”
“我早聽見了。”韓熵戉笑了笑,打開荷包把裏麵十幾顆藥丸倒出一半兒遞給護衛:“拿去分了吧。”
那護衛聞言立刻眉開眼笑,接了藥丸立刻退了。韓熵戉捏著手裏月白色如意雲紋的荷包反複的看了看,拿出一顆藥丸來含在嘴裏,把荷包小心的揣進懷中。
龍帳之內,姚遠之和兩位王爺及鎮國公一起跪在地上。皇上則一手叉腰背對著幾位眾臣,呼呼地喘怒氣。根據那小宮女招供,皇後是要國丈爺設法立刻去處死一個人,這個人叫什麼她不知道,隻知道他的代號是‘十’。皇後娘娘要這個人快些死,所以是‘藥丸四十粒,盡早送來’。
是什麼人,要在這個時候盡快弄死?這不是殺人滅口又是什麼?連名字都沒有,且需要豐宗鄴親出動的人,絕對不是一般的人。而且編號為‘十’那麼前麵的一二三四呢?後麵還有沒有?豐家到底養了多少這樣的人?在國宴上發生投毒事件之後,皇後為什麼要急於處死這個編號為‘十’的人?
皇上要下旨抄了豐家,把豐家所有的黨羽都抓起來嚴加審訊真是一點都不過分。這些問題連起來,足以判豐宗鄴一個謀逆之罪。
然而,姚遠之以‘大局為重,大難當前正是用人之際朝廷不宜對文武百官嚴加懲處’為由勸住了皇上。
鎮國公也勸皇上先把此事放一放,反正豐宗鄴已經死了,剩下的同黨可以慢慢料理,為今之計是先如何賑災。現如今整個雲都城滿目瘡痍,還有外國使臣在京,多少緊要大事都必須皇上拿主意,還請皇上保重龍體,不要大動肝火。
總之幾個人勸來勸去總算把皇上勸住了,答應暫時不抄豐家,但心裏那口氣總是難平的,隻讓人去通知豐紫昀把豐宗鄴的屍首領回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更沒見豐家人。
當晚,大地雖然不再劇烈震動,但餘震不斷,就算有些宮殿沒有坍塌,眾人也不敢進去住。君臣主仆們便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搭建起的帳篷裏湊合著睡了一會兒。
姚延意終於得空跟父親見過一麵後便匆匆回家了,家裏老老小小的就他一個頂梁柱,實在不能耽誤太久。看著兒子青色鬥篷上的泥汙,姚遠之輕輕地歎了口氣,在他上馬之前又叮囑了一句:“照顧好老太太和你母親。還有,寫封書信給你大哥,問問南邊怎麼樣。”
“嗯,兒子明白。”姚延意重重的點頭,又朝著姚遠之躬身道:“父親多保重,兒子先回去了。”
姚遠之站在風雪裏,看著兒子策馬離去不見了蹤影才扶著姚燕語的手臂往回走。
帳篷有限,姚遠之隻得跟鎮國公誠王爺擠在一起,姚燕語把父親送進帳篷的時候,誠王和鎮國公正麵對麵坐在氈子上喝熱湯,見他們父女進來,鎮國公忙招呼:“遠之,來,這野雞湯不錯,來喝點暖暖身子,燕語也來。”
姚燕語送父親去下手坐下,方躬身道:“謝國公爺,下官還得去看看那些傷患。”
誠王爺擺擺手,說道:“你一個人累死也忙不過來,歇歇吧,沒有什麼生命危險的人都交給他們去救治。”
“謝王爺體恤。”姚燕語又躬身謝過,才在姚遠之的身邊跪坐下來。
這種時候聊天,無非是繞著‘賑災’二字,鎮國公是個武將,不怎麼懂這些,但雲都城的安定卻算是他的責任;誠王爺是參政王爺更是深知這其中的厲害,更何況各國使臣還在;姚遠之自然是能臣,雖然這一天一直沒閑著,但對賑災之事的幾個要點早就在肚子裏成文成條。
此時三位大臣湊在一起侃侃而談,竟然忘了疲憊。這些事情並不難懂,姚燕語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並不時的給三人端茶遞水。
第二日一早,豐紫昀帶著弟弟豐紫晝,兒子豐少琛以及侄子豐少瑱來領豐宗鄴的屍首時,想要來叩拜皇上,被鎮國公以皇上累了正在休息為由擋駕了。又聽說皇後娘娘病重,便請求見一麵。大太監懷恩又打著皇上的旗號宣稱後宮內眷不宜見外臣,也沒見到。
豐紫昀便覺得十分不好,但也不敢說什麼,隻懷著一腔悲痛帶著老父親的屍體叩謝皇恩後離去。
又過了兩日,餘震停止,大雪初晴,天地之間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燕王世子雲珩帶著一隊護衛前來,回說皇宮裏已經收拾妥當,請皇上回宮。
回宮的路上,豐皇後醒了一次,但聽說老父親在這次的劫難中去世,母親病重人事不知的消息後,又一口氣沒上來,接著暈了。馬車裏,四公主心急火燎的叫人,卻是一個粗使的宮女進來聽命。四公主便沒好氣的問:“富春呢?”
那宮女回道:“富公公昨晚就出去了,說是有要緊的事情。到現在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