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多月以來,每天一放學,我就會背著書包來到這裏,一個人坐在岸邊等爸爸,一直等到天黑。沒人知道我在等誰,我連媽媽也不告訴。這些日子我特別想爸爸,因為如果爸爸再不回來,我就要有一個新爸爸了。媽媽又在戀愛了,那個男人是教兒童想象畫的畫家,再過幾個月,他們肯定會結婚。
可是,我寧可要一個舊爸爸,哪怕他是一個綠色的水妖,也不要一個新爸爸!
才下過一場雨,殼殼河的水漲了不少。
我的目光在河麵上來來回回地搜索,連一串小水泡都不放過。水不清,但也不算混濁,我相信如果爸爸遊回來,在水麵下一眼就能看見我。
盯著水麵,我總是幻想著水下麵會有一條一人多長的大魚似的東西逆流而上,衝到我麵前,突然水花一翻,一個綠色的水妖從水裏一下子冒出頭來,大叫一聲“水娃——”就衝上岸,一把把我給抱了起來。哈,是爸爸!不過,變成了一個水妖的爸爸,胳膊該變得像海草一樣又細又長了吧?被那樣一雙濕漉漉、黏糊糊的胳膊緊緊纏住,嘻嘻,一定不好受。還有,爸爸一定是赤身裸體的吧?嘻嘻,沒看見過有哪一條魚還穿著遊泳褲衩的。哎呀,要是被女人看見……不行,絕對不能被人看見,女人和男人都不行。要是被人發現,爸爸就會被當成一個怪物給抓走,製成標本,擺在自然博物館裏供人參觀!
我在陽光下哆嗦了一下。
我就這樣在河邊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等著爸爸的歸來。
天快黑了。
今天又沒等到爸爸。
我失望極了,還有幾天,就是我七歲的生日,爸爸去年答應和我一起過生日的。
爸爸……爸爸會不會根本就沒有變成一個水妖?
爸爸死了?
我在暮色中又打了一個哆嗦。
“不會——”我大聲地喊了起來。我看不見自己的臉,可我知道我的臉一定漲得通紅,兩個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淚水奪眶而出。
天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臨走前,我又像往常一樣,做了那件事。
這是一個月來我每天必做的一個儀式。
我打開書包,從那個淺灰色的塑料夾子裏抽出來一張圖畫紙,疊成一艘小紙船,又在船頭上用紅色的蠟筆寫上了“水娃號”三個字,把它輕輕地放到了水裏。我看著它掉了一個頭,慢慢地被水流衝走了。有時,它漂不了十米,就會被一個浪頭吞沒。也有時,它會漂出很遠很遠,一百米,兩百米……一直遠遠地漂出我的視線之外。這是我希望的小船,如果它不沉,我相信它就會一路漂到大海,漂到我爸爸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