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道:“老實說吧,老伴兒,如果上帝讓我做個什麼總督,我一定把瑪麗·桑卻嫁給大貴人。誰不能給她貴婦人的頭銜,休想娶她。”
泰瑞薩說:“不行,桑丘,最好是嫁個門當戶對的。你叫她脫了木屐穿高跟鞋,脫了灰色粗呢裙換上鍾形裙子和綢襯裙,不稱‘小瑪麗’和‘你’,改稱‘堂娜’和‘夫人您’,那丫頭連自己都糊塗了,動不動就得出醜,露出本相來。”
桑丘道:“住嘴吧,你這傻瓜!過那麼三年兩年,什麼習慣都會養成。到那時候,貴婦人的氣派和架子都像配著身子定做的那麼合適了。即使不合適,又有什麼要緊呢?隻要她是貴婦人,怎麼樣兒都行!”
泰瑞薩道:“桑丘啊,你得估量著自己的地位,別隻想飛上高枝兒。記著這句老話:‘他是你街坊的兒子,給他擦擦鼻子,把他留在家裏。’咱們的瑪麗如果嫁了個伯爵或鄉紳,人家發起脾氣來就可以作踐她,罵她鄉下姑娘呀、莊稼漢的女兒呀、紡線丫頭呀等等,那怎麼行呢!老伴兒啊,我寧可死也不答應的!真是!我養大了女兒是讓人家糟蹋的嗎?桑丘,你隻管把錢帶回家,嫁女兒的事歸我來管。咱們這兒胡安·多丘的兒子羅貝·多丘是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你我都認識;我知道他對咱們的姑娘很有意思。他家和咱們家門戶相當,是很好的一門親事。咱們的女兒可以常在眼前;父母、兒女、孫子、女婿可以在一起和和睦睦,安享上帝賞賜的福氣。你千萬別把她嫁到王爺和大人的府第裏去;到了那裏,人家不會體諒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做人。”桑丘說:“你聽我說呀,你這笨蛋!你這魔鬼的老婆!我要女兒嫁個貴人,給我生下外孫就是現成的貴人,你幹嗎無緣無故地擋著我呀?我告訴你,泰瑞薩,我常聽見長輩說,福氣來了不享,福氣走了別怨。現在好運正在敲咱們的大門,咱們不該關著門不理睬。‘乘著順風,就該扯篷,。”這部傳記的譯者就為桑丘這種語氣和下麵的一段話,懷疑這章是假造的。
桑丘接著說:“你這個蠢貨!我要能闖上個總督的肥缺,咱們就從爛泥裏拔出腳來了,那可多好啊!你怎麼不明白呢?瑪麗·桑卻就可以嫁我選中的姑爺;人家就要稱呼你堂娜泰瑞薩·潘沙;你坐在教堂裏,身底下要鋪著毯子、墊子和綢單子,城裏那些鄉紳夫人看了隻好白著眼幹瞪。要不,你就一輩子老是這個樣兒吧!長不大,縮不小,仿佛壁衣上織成的人像一樣!這事已經說定了;隨你還有多少話,小桑卻得做伯爵夫人。”
泰瑞薩答道:“老伴兒,這番話你仔細想過沒有?你盡管這麼說,我隻怕咱們女兒做了伯爵夫人就完蛋了。隨你叫她做公爵夫人也罷,公主娘娘也罷,不過我得跟你講明,我是不願意的,也決不答應。大哥,我向來讚成平等,沒有根基,空擺架子,我看不順眼。我受洗的時候取名泰瑞薩;我這名字幹淨、利索,沒有添補的,沒有拖帶的,也沒有戴上‘堂妮’、‘堂娜’的帽子。我爸爸姓卡斯卡霍。我呢,因為嫁了你,就叫泰瑞薩·潘沙;按理我是泰瑞薩·卡斯卡霍,可是‘帝王總順從法律的心願’我叫這個名字頂樂意,不用人家給我安上什麼‘堂’;這稱號怪沉的,我承擔不起。我也不愛招人議論。我如果出門打扮成伯爵夫人或總督夫人,人家就要說:‘瞧這個喂豬的婆娘好大氣派!昨天還忙著紡麻線呢,上教堂望彌撒沒有包頭,撩起裙子來遮腦袋;今天卻穿上鍾形裙子,還戴著首飾,擺足了架子,好像咱們都不認識她似的。’如果上帝保全著我的七官、五官、或所有的幾官,我決不讓人家這麼說我。你呢,大哥,你做你的海島總督,隨你稱心擺架子。我憑我媽媽的性命發誓,我和我女兒決不離開家鄉。‘好女人是斷了腿的,她不出家門’。‘貞靜的閨女,幹活兒就是快樂’。你跟著你的堂吉訶德碰好運去,隨我們和壞運混吧。上帝瞧我們有多好,會把運氣改得多好。老實說吧,父母祖宗都沒有‘堂’的稱號,我就不知道這個‘堂’是誰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