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憶(3 / 3)

月亮族似乎是怕了,他們不和他正麵交手,而是像貓一樣上躥下跳。髏大怒吼著抓不到人,滿眼都是黑糊糊的人影來回穿梭。突然有人一斧狠狠砍來,髏大隨手用劍一擋,當的一聲劍斷了。隻是一怔的工夫,人影就從四麵八方夾過來,也不知道有多少杆長矛刺進他的肋骨之間。月亮族士兵一起用力,用長矛將他整個架了起來。

髏大就像是個在風中吊在架子上的稻草人,搖來搖去。他憤怒地吼叫,用手去折那些槍杆,但是用不上力氣。那些槍杆是特製的,表麵非常光滑,似乎是塗抹了油脂。髏大又試圖用手去抓離他最近的人的喉嚨,但是沒有抓到。一些穴居人發出興奮的尖叫聲衝了過來,帶著怨毒的目光將柴火堆在髏大身體下麵。

髏大這時方才知道戰事失利的主要原因。這些因西亞的幸存者告訴了月亮族很多信息,包括血骷髏的弱點。還有更多的穴居人在後方照料達尼奧的傷兵,他們擅長包紮傷口,經過他們包紮的傷口可以有效抵抗血骷髏的血霧吸食能力。

困獸猶鬥,髏大隻能用盡全身的力氣掙紮。怒吼中,四周空氣中的血腥味濃起來,一層血霧從屍體上擴散出來,越來越濃,侵染著生存者的傷口和視線。一個月亮族士兵驚叫著捂住胳膊,那裏有一個很細小的傷口,而本已停止流血的傷口突然裂開,鮮血噴濺而出。

那士兵立刻扔掉兵器,穴居人怪叫著從腰間取出一塊薄得透明的皮子,裹在傷口上,血立刻止住了。他們大聲喊著髏大聽不懂的話,絲毫沒有亂了陣腳。

那將傷口紮好的月亮族士兵惡狠狠地鼓著豹眼,奪過瓶子將油直接淋在髏大的身上。髏大拚命拉扯,一支槍杆被他生生扭成麻花,但是這不能讓他逃脫窘境。突然間一支長矛狠狠地紮進他發紅的眼洞當中,令他差點昏死過去。

那長矛一次次在髏大的眼洞中不停地進進出出,整個世界都旋轉起來。無數的重擊讓他像枯葉一般陷入洪流,身體隨著每一次的攻擊無助且猛烈地晃動。

世界徹底黑暗了,髏大鬆開手,認命一般軟下來,任憑那些油淋在身上。痛楚和意識一起遠去了,髏大覺得有些遺憾。

“真可惜啊,我甚至還沒有活過,就又要死了。”

那高舉的火把發出橙黃的光炫耀一般在他麵前晃動著,擋住了他的視野,給世界蒙上了一層新的顏色。髏大無動於衷,他早已明白了血骷髏的人生便是痛苦。

但是為什麼還要惋惜?

有人說臨死是永恒的一瞬間,是天堂或者地獄的什麼地方。對髏大而言,永恒是那回憶中美麗的世界,色彩斑斕的草丘和藍天。他就那樣躺著,有血有肉地躺著,不讓風穿過身體中間,而是讓它們從臉上拂過。繽紛的花朵就像是慕尼黑城堡裏漂亮的魔女一樣對著他頻頻點頭,還有一朵在他的臉龐摩擦,就像是依無蓮的笑顏。

“幸福,這才是我的世界,我終能留在這裏……”

他於是合上眼睛,享受著那沁人心脾的花香。然而不經意間,那花香漸漸變成了血腥氣。

髏大驚覺了,他霍然睜開眼睛坐起來,一個聲音憤怒地斥責著他。

“起來!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

眼前是一片火海,哪裏還有花香?紅色的血從草根裏滲出來,他正躺在灰色的草叢中。

騎士之魂踏著血的腳印走過來,步履蹣跚。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用手扶著自己的喉嚨,喃喃地質問:“你對我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髏大從未像這般嚇得魂不附體,即使是死靈也沒有見過比這更糟的場麵。那質問聲無情地逼迫著他,猛烈地撼動著他,令他魂飛魄散。

憤怒的聲音噩夢般持續著:“你的兄弟通過死亡把力量分給了你,希望你能為他報仇。但是你卻放棄了,你把血腥和死亡帶到了這裏。你要血?給你,都是你的!”

“不要!”髏大驚恐地捂著自己的麵孔,猛然間看到,他的手又是枯骨了!

“不!”髏大歇斯底裏地大叫,跪在地上喘息抽噎,“我什麼都做,告訴我,怎麼才能挽回這一切?”

“一切都靠你的決定。”騎士的話語聲已經含糊不清,因為血正從他的嘴裏湧出來。但是他仍然奮力站起,從腰間拔出長劍。當劍身發出白光,金屬的摩擦聲震動著心弦時,髏大明白了。

騎士雙手舉劍指向天空。

永不投降!

一股憑空產生的力量在胸膛裏膨脹,讓他想要爆發。從未如此堅決,從未如此興奮,從未如此強烈地知道自己想要追尋什麼!

髏大在烈焰中高聲咆哮,那火焰不再是他的痛苦。一股奇妙的冰冷力量從他的脊梁上散發,甚至凍結了空氣,讓火焰漸漸熄滅。伴隨著接連不斷的斷裂聲,血霧重新在空氣中凝結。突然無數折斷的槍杆從裏麵爆射出來,慘叫聲中周圍的士兵倒下一片。

血霧流轉,身影晃動,一個血色的身軀踏著屍骨出現在月亮族士兵麵前。髏大又回到了那廝殺的世界中,用血紅的眼睛瞪著他的敵人,讓他們心膽俱裂。當髏大咆哮著向前踏出第一步時,他們就已經四散奔逃。

一隻碩大的骨龍不失時機地飛到逃跑者的頭頂,在發出巨大喘息聲的同時向他們噴出了寒冷的冰霧,讓他們碎裂在無盡的荒野中。一支骷髏縱隊隨著骨龍向前挺進,黑暗牧師則站在蜘蛛怪的背上詠念咒文,方才倒下的骷髏兵破土而出,原來他們根本沒有被擊潰,隻是藏入了泥土中。

反攻開始了,前線的月亮族士兵陷入了被包圍的窘境。他們聽到靠攏的號角聲,飛快地跳躍著逃回自己的陣營。但是他們一落地,就有手從泥土中伸出來拉住他們的足踝,讓他們跌倒在地,再也不能電閃騰挪。那恐怖的指爪刺穿了他們的身體,將他們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對血的渴望全都轉變為窮凶極惡的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