髏八抬腿從坑裏邁了出來，最後看了一眼髏大和髏十，用力將土堆推落進坑裏，就像是掩埋心愛的種子，把自己一切的希望，一切的喜悅，一起寄托。
黑暗，轟鳴。
眼前隻有黑暗，耳中隻有轟鳴。不知從何時起察覺到這一切，不知自己身在哪裏。而後，有血從上麵流了下來。
那是前所未有的溫床，力量混合在黏稠的液體中，緩慢地融彙進來，一絲一縷地擴散到靈魂深處，溫暖而柔和。
“嗬……”髏大坐了起來，感到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那是一個好的休憩，直到他看到了髏十，想起了發生過的一切。
“髏八呢?”
“那兒。”髏十從未看起來如此蒼白，她指著一個發黑的骨架，那骨架上觸目驚心地滿是斑斑點點被侵蝕的痕跡，而四周全是被吸幹的屍體。原來髏八將所有不幹淨的血都吸進了自己體內，又將幹淨的血統統吐出來給躲在土中的他們。
一陣風吹來，髏八那發黑的骨頭竟然像灰燼一樣隨風散開了，隻剩下較為結實的幾根，和泥土混在一起。
“髏八……”
髏大出奇地平靜，他指指自己的胸口，用一種異樣的語氣說：“不，髏八不在那裏，他在這裏，跟我們在一起。髏二，髏三，髏四，他們都在。”他轉身麵對著那曾經恐懼的叢林，目光中充滿了仇恨。“我們走。”言罷，髏大向著迷途的路徑走去，堅定，無所畏懼。
“可是那裏走不出去!”髏十揚著一隻手臂，希望髏大可以慎重考慮，但是髏大沒有停下，她也隻好迅速跟了上去。
髏大冷冷地道：“待在這裏隻有等死。製造這個陷阱的人已經不是我們的兄弟了，他是一個巫師。他不光是因為對力量的渴望，更多的是怨恨，對我們的怨恨。”髏十不解地問：“為什麼？有誰會這樣做……”她越發激動，便越發顯得脆弱，終於喊了起來：“我們是一起出生的兄弟，一起在血池裏長大，一起戰鬥的兄弟！”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髏大邁開步伐，沒有回頭。“以前的我們毫無區別，但是現在不同了。隨著力量的增強，我們的感官和技藝都在複蘇。我們越來越接近生前，我們的本質逐漸暴露，每個人也都會更多地找回自己。或許——我們之間生前有仇也說不定。”
髏十接口道：“是的，我本來就擅投射箭，我生前一定是弓箭手。但是這又怎樣？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髏大停了一下，道：“他是巫師，
“巫師？”
髏大咬緊牙關，一句一句地說出來：“我們是被淘換者撿出來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髏十難以置信：“不會吧?”
髏大斬釘截鐵地說道：“沒什麼不可能！我是國王騎士，你是皇家弓箭手，髏八是重甲武士，髏九是聖堂劍士，我們都有可能是一頭的——但是巫師不是。黑巫術被光神教會視為異端行為，聖殿武士幾次大規模的清剿，國王也都派士兵參加。”他的聲音變得苦澀，“搞不好就是我們直接把他殺死的。”
髏十不由得攥緊了弓把：“你怎麼會知道?”
“隻要仔細去想。”髏大指著自己的腦門，“每一次都想起更多，我想每個人都是一樣，先是想起最重要的事情，然後是一些細小的事情。”
髏十垂著頭：“我可沒想起這些。”她突然小心地望著髏大，似乎有所暗示：“你就沒想起些別的？那些最重要的事情裏麵……”
髏大愣了一下：“不錯，想起來了，是髏五，我們當中氣力最小、體格最弱的那個……”
髏十似乎忍無可忍：“不是這些！”
“你終於想到了！”還未等髏大答話，森林裏突然響起了一聲暴喝。是髏五！髏五憤怒的聲音從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枝頭響起：“你們現在才想起麼？對你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那些無聊的信條？聖城保衛戰的時候，城堡坍塌的時候，有誰會想起在地牢裏的可憐的囚徒!”
“那是你和我們不同的原因。”髏大冷冷地答道，“縱使絞盡腦汁，我也想不起來我以前是怎麼死的。死都死了，還記著那些事情幹什麼！”
“正如你說的，既然大家都死過，還記著那些事情幹什麼，不如用你們的靈魂來成全我吧。”髏五的話語化作冷漠的風卷起無數枯葉，繼而是席卷天地的肅殺之氣。
髏五繼續陰森地笑道：“當髏二死的時候我終於有能力說話了，我意識到淘換者的話是真的。隻要我們互相殘殺，力量就會聚集起來。每死一個，剩下的人就越強，就越接近生前。你們比不過我的，我是屬於黑暗的，這片大陸和我氣息相通。”他突然歇斯底裏地狂吼：“我要報複讓我變成這樣的人類！我已經知道我是誰，我要成為新的魔神，顛覆整個萊特尼斯——隻要你們都死光，我一定會想起那些最強大的咒語，我定會有能力念出它們!”他失控地笑了，發瘋一樣地抽噎著。
髏大和髏十環顧四周，就像是站在一堆鏡子的中央，髏五的聲音和樹枝擺動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方向。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歇斯底裏：“不錯，我是最弱小的，但是我跟本不需要和你們交手。你們終會耗盡體力而死，我隻需要看著，看著你們發狂的樣子，哈哈……那時我的力量將是空前絕後，就是蔻蔻瑪蓮也會畏懼，我將會是暗黑世界的不死之王！”
“理想不錯，”髏大鼓勵他道：“你得更加努力些。”
髏五的笑聲戛然而止。
“每一次死亡都帶給生者脫胎換骨般的強大。”髏大走向一棵大樹，一掌擊在樹幹上，那樹幹便裂開來，轟然倒地，這說明他的力量更加強大了。“是髏八的犧牲換取了這次蛻變。”髏大昂起頭，惡狠狠地向髏五宣誓，“我會抓到你的，將你一根根拆了，丟進荒野，讓你屍骨無存。”
髏五氣急敗壞地道：“你妄想！我的魔法沒有這麼容易被破解，你會一直回到原點，直到你的精神崩潰，或者疲勞地倒下去！對!”他再次鎮定下來，嗬嗬冷笑道，“我就看看你們兩個到底誰來犧牲誰。同伴是用來出賣的，你們可以殺死對方來換取更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