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了他的臉。他的眉毛很濃,牙齒很白。他一開口,我就聽出他不是本地人。他是不是山東人?在我的想象中,隻有山東人和東北人才會這麼雄壯的。
黑青年從車頭籃裏拿出一隻藤盔來遞給我,說:“戴上!戴上!”
我接過藤盔來戴上。我戴著他的藤盔,他就不會丟開我了。
一戴上藤盔,雹粒就不怎麼討厭了。被小冰粒兒撞擊的滋味其實不錯。
“噢,噢……”我忍不住也吆喝起來。我幾乎把盯梢的任務忘記了。
車到二環路,冰雹突然就停了。
黑青年向我伸出一隻手。我把藤盔摘下來還給他。
他說:“拜拜!”就別過車頭進了一個建築工地。
我停了車,整整衣裳,弄弄鞋,留意黑青年的行動。
他把車子停到一個簡陋的蘆席棚裏,鎖上,和一個人大聲講了幾句話就匆匆地走進了正在施工的一個樓門,不見了。
看來,他是在這個工地做工。
我騎車找到一個電話亭,給周大彙家掛了個電話。如果尤小波家也有電話,我大概也會首先給大彙去電話的。大彙和我住同一幢公寓樓,我們從小是哥們兒,而且,對這種事他特別有辦法。
電話通了。
“大彙,你在家吧?”我第一句話就說廢了。
大彙說:“我不在家。”
我說:“大彙,我剛才發現‘不三不四’了。”
大彙說:“尤小波那車?你沒看錯?”
我說:“車牌子還在呢。”
大彙說:“還是那個車牌子?”
我說:“你快和小波來,我在二環路的秀崖路口。”
大彙說:“小波去鄉下舅舅家了。”
我說:“那你打電話給他爸爸。”
大彙想了想,說:“你什麼也別做,我馬上趕來!”
大彙讓我什麼也別做,可我還是給尤小波爸爸掛了電話。尤小波爸爸在火車站工作,離這兒不遠。康叔叔——就是尤小波的爸爸一會兒就趕來了。
事情就這麼弄糟了。
我不賣關子,告訴你什麼事吧。事實上,尤小波的車子不是被盜的,他把車子賣給了王祥生(就是那個黑青年)。小波這麼幹是逼他老爸給他買一輛新車,他嫌“不三不四”不像樣子。這件事就這麼讓我弄穿幫了。結果尤小波挨了他老爸一頓揍。這件事不知怎麼還傳到了學校,一時間成了一件大新聞,把尤小波弄慘了。小波以為這事是我傳到學校的,就恨上了我。他本來就是個心事挺重的家夥,經過這麼一折騰,就整日陰著臉不願說話,尤其不肯和我攀談。
真是熱心招來是非多,你說我黴不黴!
大彙說他在電話裏叫我什麼也別做是因為他早猜出了尤小波的假失竊。我起先以為他是事後諸葛亮呢,聽他一分析,我才服了。說起來,尤小波的假失竊是早就露了馬腳的——尤小波堅持說車子被盜是因為忘了鎖車,但大彙注意到尤小波新的車鑰匙上係的仍舊是那隻塑料的藍青蛙。那隻藍青蛙還是我送給尤小波的,小波一直係在車鑰匙上的。
我看清了他的臉。他的眉毛很濃,牙齒很白。他一開口,我就聽出他不是本地人。他是不是山東人?在我的想象中,隻有山東人和東北人才會這麼雄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