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言以對。

到了正夏時,東京的天氣熱得有錢人都往鄉郊跑。茶園的清唱也由此在時間上朝後推,看客搖著扇子也要聽到夜幕徹底垂下來。這樣,蘋姐就不得不回家更晚了。有次,母親等不及,找到“四季春”,張姨對她說,蘋已經從很早開始,下午天熱便不到鋪裏繡了。這對兩個老人形成了一個謎:蘋姐每天下午都幹什麼去了呢?

回到家,蘋姐把早想好的瞎話說出來。

“我不在‘四季春’,可我在相國寺裏賣自己私織的小繡品,每天下午不去賣幾件,我們的日子能過去?我們家每天都吃細麵饃,錢從哪兒來的呀!”

我大娘信了,但總還要說些話。

“張姨說你的繡藝沒有大長進。”

“張姨學了一輩子,我總不能幾天就把她的絕針都學會。再說……絕針她也不一定都舍得教我哩。”

這樣應付了母親,似乎風波平息了。然而,“四季春”那裏終於暴露了。

一天,蘋姐去鋪裏早,本想早點幹完繡活,同書寓的姑娘們一道到龍亭前的湖裏劃劃船,涼快涼快,可一進鋪裏,張姨就青著一副臉,把她叫到櫃台前。

“你坐下。”

“姨,有事?”

“你說你每天下午都到哪去了!”

她本想把去第四巷的事敷衍過去,可想了想,過了初一,過不了十五,且刺繡不是她心愛的活兒,遮蓋也沒多大意思,就直說了。

“去極樂茶園了。”

“幹啥?”

“唱。”

“老板一次給你多少錢?”

“比這兒多,每場都有一貫錢。”

這話才真正傷了張姨的心。

“啊,你是嫌我給你的錢少呀!可我這是四季春繡鋪,不是妓院。沒想到你年輕輕的就貪錢、貪吃、貪穿……真沒想到你這麼聰明會甘願當藝妓。實說吧,從今後你要還當藝妓,就別踏我四季春的門,要還想學繡就別往第四巷邁一步!”

“張姨,我誤了你的繡活?”

“你誤了我鋪裏的門名。”

“我一輩子就愛唱祥符調……”

“那你就不要再在鋪裏啦。”

我蘋姐這時候並不怎麼尷尬,也並不怎麼猶豫,好似一切她都有預測,她從櫃台前站起來,向張姨深深鞠了一躬,簡單收拾了東西,毅然走出了四季春。

張姨見她真的走了,心裏反而很失落。讓她走不是張姨的本意,她隻是想讓蘋姐回過頭來,改邪歸正,沒想到小小女子,有那麼剛直的脾氣。張姨後悔地望著蘋姐的後影,直到蘋姐拐過鐵佛寺下的商場消失掉,她也沒看見蘋姐回頭看她一眼。

就這樣,蘋姐在她謀生的第一個場所堅決地畫下一個句號,集中力量去做別的人生作業了。她走到馬道街心時,聽見身後有急跑的腳步聲,以為是有人追自己,回頭一看,果然。

是張姨的兒子奔舉。

“蘋妹……”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稱呼她,一時竟說不出話兒來。

奔舉說:“不是我給媽說你去第四巷的事……是你們老板給她說的。老板其實是想讓你死心進到書寓裏。”

我無言以對。

到了正夏時,東京的天氣熱得有錢人都往鄉郊跑。茶園的清唱也由此在時間上朝後推,看客搖著扇子也要聽到夜幕徹底垂下來。這樣,蘋姐就不得不回家更晚了。有次,母親等不及,找到“四季春”,張姨對她說,蘋已經從很早開始,下午天熱便不到鋪裏繡了。這對兩個老人形成了一個謎:蘋姐每天下午都幹什麼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