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不能這樣子!”老板這樣對蘋姐怒斥道。
“我去吃龍須麵溜鯉魚了。”蘋輕飄飄地說。
“滿茶園的人都在等著你……”
“聽說那廚師要立馬離開稻香居,我再不去吃一頓,不定一輩子就吃不上龍須麵溜鯉魚啦。”
“可你是吃呀,蘋……這兒呢?有多少白等一晌,氣得罵祖宗,把書寓的門風鬧得威信掃地。”
“老板,我可不是小香那樣的人……一輩子啥兒都顧上了,就沒顧上自己。臨死沒去夜市上吃過一次炒涼粉。”
雖然氣,老板終是對蘋沒什麼辦法,難以采取整治措施。嚴格說,蘋還不是雲雀書寓的人,因為連一字契約也沒有。在書寓他們這樣爭了一番,末終老板也隻好怏怏而去,無可奈何。而蘋,反倒從爭吵中尋到了樂趣,竊竊自喜。原來人的真正快事是別人誰也不能對你氣,又不敢氣你。蘋感覺到了,玫瑰好就好在刺上,若沒刺,就無非是平平常常的紅花白花。有了刺才能搖來擺去地活著。蘋更加活得隨意了,像無拘無束的水,順著自己的性流向東,流向西,流向南,又流向北。她覺得,隨意活著才是福分。從此她更不受管束,高興時,在茶園唱得水流樹倒,山轉地旋;不高興,就不斷遲到,讓老板不敢輕易賣票,苦苦等在茶園。
終於,老板忍受不住了。
“芙蓉,咱還是得有個字據。”
“啥字據?”
“我的茶園,你定時清唱,咱五五分成。不得誤了茶園的客們。要不這樣,這茶園就沒法讓你唱了。”
“你覺得我不合適?”
“你有這麼好的天分,努把力,會把祥符調唱出絕腔的。會在東京城唱出自己的天下,像八歲紅那樣,名揚幾百裏……可你這樣,怎麼能成大氣候!”
蘋覺得很奇怪,老板為什麼會對自己感到那麼焦躁,好像自己真的誤了錦繡前程,好像自己真是他的養女或親生那樣。蘋看著老板那張不安的臉,有點好笑。
“我又沒說我想成為大氣候。”
“人總是要把光景往好的地方過。”
“我的光景已經過好了,有吃有穿,我還圖啥呀。”
老板對蘋也是不解。他認為人活著,就是上山,有力氣總要往上登。總想努力比別人高一些。他第一次遇到蘋這樣的人。前邊路修好了,人又年輕,有滿身氣力,卻在途中遇到一塊平地,就躺在平地不走了。人總不能這樣呀,他想,不為了登高也得為了錢,誰家也不會因為有了金條就不再掙錢花。
“芙蓉,立個字據你自己也能多掙幾貫錢。”
“我隻有我和娘,不蓋房,不買地,累死累活掙錢往哪用?”
人有了這樣過日子的態度,還能怎樣呢?
“可你這樣就壞了我極樂茶園的名聲。”
“你覺得我不合適,我就不在極樂茶園唱。東京這麼大,我想總還有茶園要我的。”
真是奈何不得。老板雖對蘋拿不出辦法,但他畢竟從事了幾十年的妓業,總會把蘋放在他的經驗裏,去認真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