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盛世風華 05此時，彼時
大片大片的桃花灼灼而熱鬧地開放在三月的春日裏，藍天白雲之下，青山綠水之間，叢叢嫩綠細芽之端，有層層碎花粉瓣輕覆，風一吹，便絮絮地翩飛起來。
微蕊香氣迷蒙，粉紅漫花掩映之間，幾間竹製樓閣清幽地立在那裏。
閣樓之上，一位女子靜靜而立。她身著一件淺黃色衣服，領口和袖口是紅色鑲邊，寬大的袖口拖曳著，偶爾有一兩片花瓣被風吹來輕輕地落在上麵。女子的臉極為美麗，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有什麼東西在極輕極快地掠過，最後宛如一池靜止的春水，慢慢地沉澱了下去。
沉澱著，一些紛紛亂亂的往事。
她揚起頭，雪白的下巴微微抬起，與頸項形成了一個優美的線條，眼眸，輕輕閉了閉。
一閉之間，有細碎的歎息聲自喉間溢出。
“姐姐。”一隻雪白的手掌輕輕落於女子肩頭，女子身後多出來一名身著白衣的年輕女子。
“怎麼了，姐姐？”那人再問。
女子回頭看了那女子一眼，笑了笑，歎道：“兩年了，終是又回到了這裏。天麗，天麗，一切恍如一夢，今天我終於意識到我們是真的進了商府了。”
白衣女子微微有些錯愕，對於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她隻知道她叫婉柔，她隱隱知道她必是出身大戶人家，可無論如何也沒有把她跟那個顯赫之至的江家聯係在一起，知道她也姓江，隻是以為她隻是跟江家有一些關係的遠房小姐罷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江家嫡出的大小姐。
那個蒼國四皇子的未來王妃。
江婉柔。
怎麼會？怎麼會？！
那一年，滿城的人一個個落入塵埃；那一年，山河破碎，血，染紅了桃花，染紅了護城河的水。
那一年，血紅流進了那些午夜裏淒寒而森涼的夢。
像是有一根針突然之間沒入了她的心髒，天麗閉上眼，牙齒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心中一痛，無比的蒼涼，淒楚之至。
竟然連她都不能幸免，竟然連她都沒有幸免啊！
“婉柔------”她的聲音有些顫，有些抖，掩著用力壓製住的酸澀和濕潤，可是婉柔還是從中聽出了壓抑的哽咽。
婉柔轉過臉來，說道：“沒事。江家婉柔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你的姐妹婉柔。”
這裏是瀟湘居。
一個單獨的小院，裏麵三座樓，每座兩層，每層三間。
院子裏種了些花花草草，現在正是暮春，各色的花仍在爭奇鬥豔，不過各種樹已經開始瘋長著綠葉了。鬱鬱的綠意給瀟湘居增添了幾分幽靜和淡遠。
三月二十九日，孟天麗和江婉柔住進了這裏。
瀟湘居，那個陪伴江婉柔十六年的地方，今天終於又回來了。
彼時，她是江家那玉堂金馬珠光寶氣風華絕代的大小姐。
此時，她是商府裏一個毫不起眼的墜入荒茫塵埃的------妾。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探進來一顆可憐兮兮的小腦袋。
披頭散的的孟天麗抱著一個枕頭，猶豫著道：“我，我睡不著。”
婉柔有些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怎麼每次她都要以這個爛借口跑來分走她的一半床鋪？還不等她有什麼意見要發表，那邊孟天麗已經關上門，視若無睹地對上婉柔的侍女扶嵐那驚愕得快要掉出來的眼珠，理直氣壯地從扶嵐的身邊走過，風一般地爬上了婉柔的床。
婉柔麵色柔下來幾分，嘴角揚起笑渦。
“這，這，婉姨娘------”扶嵐目瞪口呆張口結舌。
婉柔無所謂地揮揮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扶嵐又站了一會兒，似是沒有想出什麼可以反駁的語言來這才回自己床上睡了。
婉柔將床榻裏邊另一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拉過來蓋了，和天麗麵對麵地躺好。
“姐姐。”天麗的臉湊近了些，說道，“你別想丟下我。”
婉柔伸手摸了摸天麗那綢緞一般的黑發，眼神溫軟。她是在擔心她啊！這些，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有一件事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天麗，其實，她在等她過來，已經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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