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華宗位於十三州之北, 分為內外宗,其中的內宗六峰常年隱於雲霧之間,位於最東處的衡虛峰和大雪山上的寒山殿隔落星河相望。
衡虛峰上半春半夏, 並無秋冬, 二師兄抱著話本子來到衡虛的時候恰好是冰雪消融的春天。
拜見完宗主和其餘五峰峰主, 二師兄重測靈根, 不僅確定了屬性與品階,更被發現魂魄之中生而擁有鳳凰火。
雖不知鳳凰火從何而來, 但最適合二師兄火屬靈根的道途顯然是法修和丹修。隻是二師兄一心想成劍仙,對於劍修之外的道途並不感興趣。
在宗主的許可下, 二師兄拜入衡虛。
而在將新徒弟領進衡虛後,本就是路過漁村的師尊重返太古廢墟,讓二師兄在峰中安心休養。
對於未來全然不知的二師兄滿懷不安和期待地同師尊告別, 保證會照顧好自己。
但在第二天, 剛入太華對一切一無所知的二師兄就撞上了一名黑衣少女。
少女眉目如畫, 黑發高束, 身後背負著漆黑的長劍, 漂亮的眉眼十分冷淡。
原先無所事事在風鈴間晃悠的葉淮晴頓時來了精神, 親昵地擦過少女黑劍上的劍穗。
黑發黑衣黑劍, 這是她五百年沒見的大師姐!更是她從來沒親眼見過的變小之前的不飄著的大師姐!
氣勢洶洶的大師姐低下頭盯著新來的師弟,而後伸手一彈。
茫然的二師兄頓時吃痛地捂著額頭。
大師姐輕嘖了一聲, 轉身拔出黑劍插進一旁的石凳, 翹著腿坐在桌麵上。
“你, 二師弟。”
“我,大師姐。”
“金丹以上的麻煩找師尊,金丹和金丹以下報我名字。”
大師姐打了個響指,引來周圍所有忙著清掃庭院的小紙人。
“三天內給我把太華宗宗規背下來, 以免以後被丟去後山挖煤。”
“生病受傷去醫穀,讀書識字去藏書閣,字認全了就去太華學宮,衡虛弟子的腰牌我會幫你領,沒到築基不準獨自下山,會凍死。”
在二師兄茫然驚愕的目光裏,小紙人拿著標尺一擁而上。
大師姐端著小紙人遞來的茶水,神情冷淡地看著小紙人高高舉起的成衣圖紙。
太華宗雖然有弟子服,但是大師姐不喜歡穿,所以落到了大師姐手中的二師兄也不能穿。
隻是看著一打打的成衣圖紙,大師姐似乎有些厭煩,揮了揮手示意全部留下,並讓小紙人把腦袋發蒙的二師兄丟進靈池裏重新洗漱。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二師兄徹底落到了大師姐的手中,循規蹈矩地遵從大師姐的安排。
去醫穀治病,去學宮聽課,去後山挖煤,和大師姐學習衡虛劍式,跟大師姐外出巡護,被大師姐丟進試煉幻境,看大師姐一劍砍翻所有出言不遜者。
旁觀的葉淮晴一陣唏噓,意外確定自己的大師姐還真是從一而終,在她入衡虛時也是用這麼一套流程帶著其他師兄師姐把她養活。
半年後,師尊從太古廢墟歸來,看著一臉不耐煩的大師姐和毫無病色的二師兄,向來冷漠的師尊神情微動,眼中意外有了愧色。
麵對聚少離多的師尊,大師姐雖然神情有些別扭,但也老老實實地接受著來自師尊的誇讚,而一直向往成為劍仙的二師兄更是滿臉敬仰地看著手執靈劍破雲歸來的師尊。
接下來的三個月裏,師尊開始親自教導大師姐和二師兄劍訣,更帶著兩人去往各地的秘境參與試煉,獲取寶物。
而三個月後,在二師兄旁觀大師姐與隔壁月華峰的大師姐打架爭奪內宗大師姐的名號時,師尊將一身粉衣的小姑娘撿回了衡虛。
帶傷歸來的大師姐緊緊盯了師尊一會兒,再一次輕嘖了一聲,點頭接過有些緊張的新師妹。
一如既往,在師尊再一次去執行巡護後,大師姐又進行了一遍對新師妹的恐嚇。
往後的日子裏,二師兄身邊多了一個三師姐,兩人一起被大師姐丟進醫穀當藥童,送去學宮聽大小課,留在後山挖煤挖礦,帶進秘境打架鬥毆,時不時滿臉欽佩地看大師姐一劍砍翻出言不遜者。
跟著二師兄飄蕩在後山煤礦處的葉淮晴陷入了沉思。
每個親傳弟子都會因為觸犯宗規而被丟去後山挖煤似乎也是衡虛劍修詭異的傳統。
而不同於她天天去找人試劍打架受罰,二師兄被送去後山挖煤的原因是偷撈了落星河的地階雪魚做小魚幹,三師姐則是因為聚眾賭靈石一局未輸把不少太華弟子氣得聽不進學宮的課。
大概是因為動不動被丟去挖煤太不成體統,再加上發現師尊和大師姐是在無原則地寵溺自己,三師姐開始和二師兄約法三章,杜絕任何被寵壞的可能性。
學宮閉門後,師兄妹二人連夜商定出了衡虛峰親傳弟子條例,並將其交給了大師姐。
遇到困難要先自己嚐試解決,大師姐不得主動插手。
一個月裏去挖煤的次數不能超過四次。
要完成所有課業,不能無故逃課。
要成為光明磊落的劍修。
要巡護好十三州。
不能辜負衡虛的威名。
大師姐看著條例裏和自己相關的內容,狐疑地看著自己的師弟師妹,而後直接將“不得”改成了“可以視情況。”
而後又過四年,某件事情在歸元界裏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某個被雲煙宮女修們照料長大的修二代沾花惹草,處處留情,最後被人打斷了腿丟進南海,淪為了笑談。
看著衡虛峰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看著正在暴揍後山靈獸的大師姐和旁觀的自己,三師姐在想起師尊不怎麼留守衡虛產生了某種的危機感。
在二師兄偷溜去落星河旁抱劍聽浪釣魚時,眉目緊皺的三師姐和大師姐拖著靈獸找上門來。
大師姐無聊地接過了魚竿,三師姐神情凝重。
“師兄,雖說劍修的道侶經常是自己的劍,但還是會有劍修正常與人結契的,你要是也想與人結契,千萬不能做偷雞摸狗下流無恥的事情。”
“不能當多情浪子,不能當風流劍仙,不能玩弄他人感情,開後宮是沒有好下場的。”
“聽說了嗎?雲煙宮的修二代背著自己的道侶在外麵亂來,被道侶砍斷了三條腿。”
“而且你猜我昨日去挖煤時遇見誰了?曜陽峰的番徹師兄,他同時勾搭七個師妹,被師妹們聯起手來打進落星河裏,被罰挖煤五十年。”
一直老實練劍的二師兄聽得一臉茫然。
除卻太華學宮和醫穀後山,二師兄從不離開衡虛半步,平日裏不畏風雨隻知練劍,偶爾歇下來看的話本子和釣魚用的魚竿魚餌都是讓小紙人采買的,一直不怎麼清楚外界的消息。
但看著三師姐認真的神色,本來就沒和其他人說過幾句話的二師兄一臉嚴肅地點頭。
在這之後,二師兄用弟子俸祿采買的劍仙話本子數量少了一截,擁有遍地紅顏設定的話本都被剔除,隻剩下把劍當道侶和對未來道侶一見鍾情情有獨鍾心有靈犀前世今生千裏姻緣一線牽等等等等。
再過七年,練劍時撕裂的寒風吹去衡虛峰所有景色。
西方妖域生變,又一次順手路過的師尊將見證父母慘死的妖王之子撿了回來。
看著頂著耳朵拖著尾巴一臉正經白嫩嫩的小師弟,三師姐滿意地點點頭,有了師弟,要以身作則的二師兄一定不會讓人失望。
而隨著四師兄一天天長大並且曬黑了自己,九年後,五師姐借著太華論道的機會踏上衡虛千石道,拜入劍尊門下。
冷清的衡虛峰因為五個親傳弟子的出現而變得熱鬧起來,隨著時間流逝,修習無情劍道的衡虛劍尊也越來越操心,最後因劍心被撼動而不得不頻頻閉關,巡護的重擔落在一眾弟子身上。
而在師尊閉關期間,大師姐衝擊元嬰境時未能勘破心魔,不僅渡劫失敗,更變回了初入衡虛峰時的少時模樣。
自此之後,大師姐變成了葉淮晴記憶中腳不著地、永遠用靈劍靈符立在風中的存在。
不過大師姐破境失敗後並未氣餒,仍舊日夜練劍試劍,一年後重新衝擊元嬰雷劫並順利成為元嬰真人。
在接下來的歲月裏,衡虛五劍的身影頻頻出入於歸元界的各種傳聞,日夜練劍的二師兄也果真如話本所寫的劍仙一般名動歸元。
蕩妖邪,斬妖獸,二師兄雖不善論道,但手中的馳光劍卻被不少人認作是劍道。
縱然劍仙是飛升劍修方有的名號,但二師兄仍憑灑脫的劍意闖出了小劍仙的名號。
所有人都相信著,隻要在未來不被心魔所累,北冥馳光劍定然會飛升上清界。
而後某一日,因為聽見他人有關小劍仙的說法,二師兄分外高興,練劍時的劍意都暢快了許多。
葉淮晴剛想指使落葉糊上二師兄的臉,就發現周圍的記憶又是一陣變化,二師兄的懷裏多了個蘿卜頭。
未來的太華明劍也被偶爾出關的衡虛劍尊撿了回來。
葉淮晴一陣沉默,在看見對修真界懵懂無知的自己被二師兄忽悠著騙走不少靈石後氣得把桃樹吹得嘩嘩響。
而在幼時的她出現後,二師兄顯然找到了看話本子的同好,常常在她完成課業或者挖完煤後領著她去買最新的話本和最新的靈椒。
雖然後者是她單獨要求的,但是每一次二師兄都會耐心地領著她逛完所有椒園,並幫她擋著三師姐和四師兄的視線,幫著被罰禁閉的她偷吃夜宵。
隨著衡虛六個親傳弟子全部露了麵,二師兄的記憶再一次飛快地發生變化。
執行巡護,結識好友,教導師妹,靜守衡虛。
葉淮晴親眼看著二師兄眼中的自己執劍入廢墟飛升上清界。
隨後的五百年時光一晃而逝,在這期間,大師姐和四師兄五師姐都莫名其妙地接連失蹤,就連留在峰中的魂火都紛紛熄滅。
在完成負責的巡護後,二師兄不再回衡虛休息,而是直接前往歸元各處尋找同門的蹤跡,但始終沒能得到任何線索。
到最後,太華宗唯恐衡虛再生意外,召回了在外的二師兄與三師姐,令兩人於峰中靜修。
為了不讓宗主和長老們過於擔憂,二師兄隻得遵從安排,在峰中閉關五十年。
五十年後,一被解禁的二師兄就再次奔赴天南海北,甚至闖進了太古廢墟深處。
而在某一日,二師兄隱姓埋名前往魔淵,忽然撞見了東海之上被妖獸襲擊的大批漁船。
沒有任何猶豫,二師兄直接越下破雲飛舟意欲救人。
緊隨其後的葉淮晴試圖追上二師兄的背影,但是隨著一個大浪迎麵打來,沉重的窒息感瞬間吞噬一切,天旋地轉間,所有的感知都被顛倒。
等葉淮晴努力壓下能讓靈識感到不適的眩暈感和黑暗後,重新出現在眼前的景物驟然變得狹隘,屬於清風的自由感也消失得一幹二淨。
眼前的景色變成了昏暗狹小的木屋和散落在周圍的殘肢斷臂,角落裏,一名躲在木桶後的少女止不住地發顫著。
與此同時,屬於二師兄的話語突然響起。
“我為太華馳光劍,妖獸已滅,還有其他人嗎?”
葉淮晴一陣錯愕,不明白自己又變成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