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雨夜,潮濕粘稠的黑暗四麵侵襲,撞毀的車子無力地翻倒在護欄外,耳邊滿是救護車的尖鳴。
沈肆又夢見沈光宏出事的那天。
男人渾身是血的被人抬上救護車時,瞳仁已經開始渙散,卻死撐著不肯閉眼。他望向沈肆的方向,口鼻溢血,眼裏滿是不舍和哀求。
“一定要……保護好你媽媽……”
“答應我,藏起來……別讓霍家……找到她!”
男人氣若遊絲,用盡全身力氣也隻動了動粗糲帶血的手指,碰了碰小少年哭紅的眼睛。
“別哭啊,兒子……”
這是沈光宏留在世上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畫麵陡然翻轉。
十四歲那年冬天,大雪,鮮血浸透了他的校服,懷裏的林綺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原來一個人絕望的時候,連空氣都是窒息的。
眼淚大顆大顆砸下,十四歲的少年滿身鮮血,倚靠著冰冷的走廊緩緩滑下。
“對不起……”
他捂著眼涸澤之魚般喘息,一遍又一遍無助地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他答應了沈光宏要保護好媽媽,可他沒有做到。
要是沒有去訓練館就好了,要是早點回家就好了,要是……
他甚至想著,自己這樣流著肮髒血液的災星,要是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
謾罵,譏諷,不公,疼痛……尖銳的人聲如潮水般湧來,沈肆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坐起身子。
清冷的光線從破損的窗戶照入,滿地玻璃狼藉,提醒他噩夢還沒有結束。
……
“今天人好多啊!”童妍有點驚詫。
和昨天相比,今天到場觀眾的人數明顯翻了個倍。
“‘武術’是相對冷門的競技,又是地方賽,能來這麼多人已經是奇跡了。”
成斯文分析道:“昨天沈肆那場槍術打得實在太漂亮,估計有不少人是衝著他來的。”
童妍表示讚同,心裏不禁為沈肆感到自豪。
昨天那一場槍術太穩太帥了,就是像她這樣的門外漢也看得熱血沸騰,靈感迸發,回去就趁熱打鐵寫了篇兩千字的新聞特寫。
可直到比賽快開始了,沈肆遲遲沒有出現。
童妍偷偷看了好幾次手機,心底的期待漸漸化作不安。
“童妍,成斯文,你這邊能聯係到沈肆嗎?”
唐也剛從女子長拳組的賽場趕過來,身上的武術服都沒來得及換,“賽前三十分鍾要參加檢錄,現在他電話沒人接,短信也不回,教練都快瘋了!”
太極拳組還有六分鍾就要檢錄了,要是沈肆沒有按時到場檢錄,就會被當做棄權處理……
“我打個電話試試。”童妍說。
打了好幾次,電話裏都隻有嘟嘟的忙音。
童妍放下手機,朝唐也搖搖頭。
現在再著急也得保持冷靜,童妍二話不說,收拾東西說:“你們能不能想辦法拖一下時間?我知道他家在哪,馬上去找他……”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通道入口。
是沈肆!
“大哥啊,總算來了!”
唐也長鬆了一口氣,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估摸著是給教練報告去了。
童妍心裏一塊石頭落地,輕快地呼了聲,背著小挎包跑到觀眾席的欄杆處,和昨天一樣,半傾著身子朝少年揮手。
沈肆停住腳步,抬頭看了她一眼。
場館內的燈光很亮,他的眼裏滿是疲倦的紅血絲。
童妍才放下的一塊石頭又提了起來。
眼睛這麼紅,是昨晚沒睡好嗎?
“沈……”
沒等她開口,沈肆就垂下眼睫,大步走開了。
雖然他平時也很冷酷,但極少像今天一樣,充斥著濃厚的厭世和燥鬱氣息。
童妍有點擔心,立即掏出手機給沈肆發了條信息:【你還好嗎,沈肆?】
依舊沒回。
不過馬上就要比賽了,沈肆大概交了手機和隨身物品,沒工夫和她寒暄,也能理解!
候場時,沈肆換了身白色的武術服。
如果說昨天他是淩厲剛猛的黑袍小將,今天則更像是飄如回雪的清俊少俠。
場下的他穿著立領的對襟長袖上衣,布料飄逸很有垂感,盤扣扣到最上一顆,束袖紮緊的手腕線條也十分好看,一襲白袍充滿了清冷禁欲的少年氣。
童妍今天特意帶了相機,調整焦急,趴在觀眾席欄杆上給他拍了好幾張照。
每一張都像是精修圖一樣,自帶濾鏡,特別帥氣!
就是……狀態看起來沒有昨天精神,神情冷得帶碴。
童妍提前看了上場名單,沈肆抽的10號簽,排在倒數第二。
比過賽的都知道,開頭和末尾幾簽都不太好,開頭評委容易壓分,末尾評委審美疲勞,需要有特別出彩的地方才有可能得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