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邊隻坐了四個人,喻文心撿著話頭說來說去,還抽空給旁邊的孩子喂飯,孩子不聽話,吃到不喜歡的菜時就要摔一摔筷子,她哄著孩子,偶爾瞥喻淵平幾眼,似乎是有點嫌棄他說不到點子上。
找喻溫過來本來就是喻淵平的主意,他居然還想當個和事老,自己唱紅臉。
喻文心接著喻淵平的話頭:“就是啊,溫溫你是不知道,最近生意難做得很,喻家好幾個指標都被別家搶了,你既然姓喻,就得幫著咱自家人啊。”
話說到這份上,喻家現在的情況恐怕比她想的還艱難些。
喻溫垂著眼:“我沒錢。”
既然他們認為股份已經不在她手裏了,那還來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喻文心笑了下,意味深長。
“你沒錢,你男朋友不是有嗎?”
她撩撩頭發:“我都聽說了,你大學談過好幾個富家子弟呢,好歹有點情分在,有你出麵求情,不會不幫咱們的。”
喻溫愕然抬頭,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時,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渾身僵硬。
她猛地轉頭去看喻淵平,他表情平靜,像是默許了喻文心的話。
那些傳言,那些大學子虛烏有、被她拚命摁下去的謠言,他竟信了!
喻溫死死咬著牙,一字一字艱澀異常,不錯過喻淵平臉上任何一點表情。
“我、沒、有。”
喻淵平不讚同地看著她:“喻溫,你小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不會幹涉你談戀愛,隻是現在我們公司出了點問題,你能幫則幫。”
不會幹涉,能幫則幫。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他作為一個父親,從來沒有相信過她。
她被關進學校庫房一整夜,老師打電話跟他詢問情況,想知道這事究竟是意外,還是學生間故意而為,他是怎麼說的呢,他說這都是小事,孩子間的惡作劇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她大學要請律師,要追究那些汙蔑造謠的學生法律責任,他說她小題大做,不給校長麵子,這麼不圓滑的性子,到社會要吃虧。
到現在,他仍然不信她說的每一句話。
喻溫突然有點想笑,她以為自己真的可以跟喻家徹底割裂,可她活了二十多年,仍然要坐在這裏聽他們胡言亂語,仍然會因為他們的一句話而渾身發冷。
她覺得無力,那些造謠的人可以用法律製裁,可這些跟她一樣姓喻的人呢,她隻能選擇逃離。
真沒出息啊。
喻文心有點不痛快,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挺高興的,這個在她眼裏悶不吭聲的死丫頭居然還有點本事,能勾住那麼多個富家子弟。
可這丫頭怎麼回事,她不就是提了一句嗎?這麼大反應幹嘛。
“我說喻溫,這事大家都知道嘛,你有什麼好瞞的,我們又不會笑話你,你長得這麼漂亮,多談幾個男朋友很正常。”
說到這裏,她又笑起來。
“你去聯係聯係你的前男友們,萬一有願意幫咱喻家的呢?”
喻溫站了起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母親的東西呢?”
她這樣一直溫和的人冷起臉來是很能唬人的,喻文心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竟然沒能說出什麼話來,話頭硬生生被堵住,把自己氣得不行。
“人都死了,還有人把這種不吉利的東西當寶貝!”
喻文心上樓之前一個勁兒地朝喻淵平使眼色,喻淵平被催得煩,也覺得喻溫這丫頭太強,簡直不像是他們喻家的人。
他站了起來,仍然想趁這個機會讓喻溫軟化一些。
有喻溫出麵,裴家也會給他兩分薄麵。
“坐著等吧,”
他歎口氣:“溫溫,你小姑也是著急,喻氏企業這段時間股份跌得厲害,她也是為咱喻家好,你體諒一下她。”
喻文心這麼著急,不過是因為她丈夫也在喻氏工作罷了,她們一家子都靠著喻淵平過活。
喻溫垂著眼,視線裏闖進一隻屬於小孩的白嫩手指,是喻文心那個女兒,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餐桌那裏跑過來了,直勾勾地盯著喻溫露在外麵的銀色項鏈,似乎是在等著喻溫主動把項鏈給她。
這種目光喻溫再熟悉不過,她竟有一種重來一回的錯覺,那些嬉笑聲在耳邊回蕩著,她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落下,隨後脖頸一痛。
喻溫怔然,看著腿邊攥著她項鏈的小女孩,眼裏空茫茫的,分不清虛實。
小女孩白嫩的手指上掛著那條項鏈,得意極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還盯著喻溫看,像是炫耀。
這一刻,那些成為她夢魘的人臉漸漸重疊,她無比清晰地記起,在被關進學校庫房前她還經曆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