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婆媳(3 / 3)

老人卻仍慈愛地看著他,說道:“兒啊,媽天天想你盼你,一年都見不到你的麵,現在好不容易見著了,你陪媽多說說話。”林立聽到這裏,又隻能坐了下來。

他看著他的母親,老人自從一場大病後,整個人精神大不如從前,兩隻眼睛總是汪著淚水,眼圈總是發紅,皺紋滿麵,白發蒼蒼。

林立突然就覺得自己很不孝,甚至想著幹脆真的回濟南吧,侍候他們二老百年後他再去上海發展,可是又想著在上海安家是他從小的心願,他到死也忘不了六叔曾經說的話,又想著他母親那麼厲害的個性,和悅欣在一起肯定問題很多,所以一時的感情衝動在理智的指揮下又冷卻下來,仿佛一盆攪濁的渾水重新澄明,他便笑了笑,說道:“行,爸,媽,那我陪你們多坐一會。”

他母親很高興,和他挨近著距離坐著,還怕這麼近的的距離看兒子不夠仔細,和林立說話時是欠著身子,整張臉幾乎湊到林立的眼皮底下來,一雙渾濁的老眼帶著慈愛的笑仔細地端詳著林立。

老人和他說的無非是他們林家的親戚朋友鄰居,老人說道:“兒啊,你姐姐又生了一個閨女,罰了八萬塊!”

林立就哦了一聲,老人又對他道:“二蛋已經生了孩子,是一個閨女,不過還沒結婚,他是你侄子,按理說你回來了,如果他辦酒了,你要去送禮。”林立就點點頭,表示老人說得對,他沒意見一切照辦。老人又說道:“你姨哥從部隊退役下來,沒想到他分到濟南當了房管局的一個副科長啦,他今年才四十多歲,以後肯定要升官的。”

林立就看了他老娘一眼,老人笑眯眯的,對他道:“昨天晚上我和你爸就住在你姨哥家,你姨哥對我們家真是好,聽說你在濟南買房,就說要我們下午直接去房管局找一個姓李的科長,他今天要到外麵出差,不能直接領我們去看房,不過那個科長是關照過許多次的。”林立就附和一句:“姨哥真好。”他爸這時也說道:“林立,你大姨哥現在也升了,都升到法院上頭去啦。”

林立也很吃驚,想著他們林家,他爸爸那七兄弟,生下的子女好像就他不太出色,狗尾巴草長在麥地的感覺,他不由心裏也幾分緊迫感,這也是他不想回濟南的原因。

一回濟南,就是一大堆子的親戚,這個攀比那個攀比,關係盤根錯節的,打理太複雜了。他在上海,濟南是他的退路,他回了濟南,人生就退無可退了。他在濟南一切從零開始,堂兄表弟們都已是房管局法院當領導了,兩相對比,情何以堪?

他媽媽又在那裏說起鄉下老家的那些親戚,比如誰超生,誰兩個兒子打架,誰不找工作,天天在山裏挖石頭,聽說那石頭有的值幾千塊一顆,挖石頭的那些人都瘋魔了。林立對於這些老家的親戚鄰居,他母親說一個人名,他根本想不起模樣,所以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盡管他裝作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可是昨天晚上坐了一晚上的車,今天一直又沒休息,整個人實在太累了,全身就像散了架,一路上他除了關照好自己,還要照顧好悅欣,所以他母親在那裏東家長西家短的說三道四的時候,林立就在他母親的呶呶不休裏開始打嗬欠,眼皮重得就像拉下的百葉窗簾,怎麼也睜不開。

可他老娘渾然不覺,好不容易逮著兒子在麵前,一年難得見一麵,如今見到了,要她守著他在他麵前說個三天三夜她都不會重樣,不會嫌累,這話就像線頭一樣,從她嘴裏拉出來,立馬就連綿不絕,根本看不到盡頭,老人在那裏越說越精神,她根本不知道兒子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

還是林立父親最先發現他累了,便拉了拉老伴的衣服,對她示意道:“不要說了,讓林立回房歇會吧,兒子坐了一晚上的車,一會還要去看房,不能讓他太累著。”老太太才回過神來,立馬說好,林立經了這麼一折騰,也醒了過來,用手擦著兩隻惺鬆的睡眼,在那裏一個接一個地打著嗬欠,老太太說道:“行,那你回房去睡吧,去睡半個小時,一會媽和爸去叫你。”林立就說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慢慢出門去了。

老太太看著兒子緩緩走出去的背影,直到林立在外麵叫悅欣開門,兩個人進了房門,她豎著耳朵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才收回視線,歎了口氣。老頭子看了老伴一眼,對她道:“你啊,就是太想兒子了,其實他現在結了婚,隻要他們小兩口過得好,你就不要太操心,我們過我們自己的日子,本來這買房的事情呢,他們要在浙江上海買就讓他們在浙江上海買,這濟南雖說是我們山東的省份,可年輕人哪個不喜歡往上海北京跑,在他們眼裏,這濟南能和大上海比啊,就你,堅持要兒子兒媳回來。影響兒子的事業,到時他在濟南找不到好工作,你看他們到時怪不怪你!”

老頭把他的擔心說出來,老太太不服氣了,眼睛一瞪,兩手一攤,對他道:“哦,他們怪我?他們敢怪我?這兒子孝順父母不是天經地義嗎?我給他把房子買好,給他帶孩子,他還怪我,這古話都說百事孝為先哩。我十月懷胎,辛苦帶大的兒子他會怪我,那還是我們的兒子嗎?林立多孝順啊,我得這病,當時手術費住院費醫藥費要那麼多錢他出了不少啊,他多孝順多好一孩子,他會怪我們?他要買房,我們出大頭,裝修貸款的錢全不要他操心,他會怪我?他才不會怪我!”

老頭不吭聲了,想他老伴一張嘴就似一擰開的水籠頭,說出的話自來水一般沒完沒了。老太太看他一眼,對他道:“你是擔心你兒媳子怪你吧,她敢?她有什麼資格,這娶來的媳子買來的馬,林立也不是鎮不住媳子的人,再說了,當時結婚的時候,她嫁到我們家來,帶來了什麼沒有,一根針一根線頭都沒有!這兒子啊,也是不聽話,當時本地多少閨女想嫁到我們家來,都是好姑娘,可他偏偏要往外麵跑,娶個大學生回來,我看也沒見多好看,個頭那麼小,那麼瘦,我都擔心她,能不能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