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光歎了口氣:“你對查處偷稅漏稅有誤解,以為這事有這麼簡單麼?從法製角度來看,處罰的作用是威懾,是為了讓人不敢犯罪,然後再是通過完善監管技術讓人無法犯罪,最後是健全舉報監督體係讓犯罪成本增加,讓人不敢、不想、不能犯罪。
但單獨從偷稅漏稅來看,這塊其實法製上有欠缺的。
首先是刑法上處罰失效。現在逃稅罪的刑事處罰由金額比例規定加設了五年內首犯不罰。從刑事處罰上使得大多數逃稅發現後補錢就行了。所以很多企業家逃稅不一定被查,被查也不一定能查出問題,查出問題不一定能查出全部問題,最後就算查出全部問題也可以通過補繳免於刑事處罰,你看那女明星幾個億補繳了不也沒事了麼。
所以,這事其實挺常見的,也因為這個,我才敢去詐他易大鵬。
但是我手裏確實沒有證據,我隻能提供線索,可是稅務部門願不願意去動伊爾康也是個問題,特別現在南吉經濟形勢這麼不好,全麵脫貧壓力這麼大的情況,是不會去涸澤而漁的,而且,說句誇張點的話,伊爾康的這些手段其實也是常態,如果每個企業都拿顯微鏡去找茬,大部分企業都得死掉,企業都死了誰給你繳稅?
回到伊爾康來說,他現在這個玩法也很初級,也就是企業誇大成本,降低收入。也不敢搞太多貓膩……人家稅務部門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我何必自找沒趣。
況且,現在企業的稅負又不算低,但是經濟形勢又不太好,企業利潤空間小,變著法的避稅也正常。南溪州這今年的企業死了多少?關山能出一個伊爾康也不容易,我和他又沒血海深仇!沒必要往死裏逼呀。”
說完這些,吉淼淼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又問現在安置點停工了,下一步該做什麼?
許晨光看了看窗外的天,說:“哪裏都別去,等電話吧。”
“電話?誰的電話?”
許晨光想了想:“陳州長的電話。”
…………
吉淼淼還真沒想到,許晨光說的話應驗的這麼快,在車上,許晨光接到市委辦的電話,讓他去易地扶貧搬遷工作現場會。
即使沒開外音,吉淼淼也聽到了話筒那頭市委辦主任那不滿的語氣,看來這次領導一如既往的對許晨光很生氣,之前他恢複職務時,市裏已經有了意見,所以連關山的易地扶貧搬遷工作會也從來不通知專管扶貧的許晨光參加,可今天這邊安置點一停工,便立即猜到是他的手筆,急吼吼的催著許晨光過去說明情況。
但許晨光神情卻十分平靜,他和吉淼淼驅車趕到設在南吉市委的工作會現場,說是關山鎮的易地扶貧搬遷現場會,會址卻設在離關山幾百公裏的南吉市,這也是因為關山的反對聲太大,現場開會那是自找苦吃,都不說會開不開得下去,能不挨打就不錯了。
到了會場,果然是場“鴻門宴”,許晨光進去時全場就一片安靜,台上居然是陳煒國坐鎮主持,吳垡、趙賢才等市領導陪同,台下各部門頭頭腦腦,不敢吭聲,全場目光都集中在姍姍來遲的許晨光身上。
許晨光一臉無畏的走入會場。
“我們許書記來了哈,好久不見,聽說你停職了一段時間,有什麼想法沒有?”
許晨光一坐下,陳煒國便一邊擺弄手裏的鋼筆,一邊好整以暇的姿態問了這樣綿裏藏針的一句,這話是直接對著許晨光問的,語氣十分複雜,有調侃、有威脅、又有一點勸慰的意思,就如陳煒國對這位曾經十分欣賞的鄉鎮幹部的情緒一樣。
許晨光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有說話的機會,他沒有畏懼,選擇了單刀直入。
“報告州長,這段時間我不在,但我還是了解了部分情況的,我還是堅持我之前的看法,就關山鎮的全麵脫貧工作來說,我認為現在的易地扶貧搬遷計劃根本行不通。”
許晨光如此直白的話語讓全場又是一驚,都知道他許晨光已經因為這事挨了處分,停了職,卻沒想到居然還不服軟!
陳煒國也早就知道許晨光複職的消息,可他一直在觀察,也想著看他有沒有服軟,結果沒想到今天等來的卻是安置點異常停工的消息,這怎麼不讓這位州裏的主要領導感到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