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楊雄醉罵潘巧雲 石秀智殺裴如海(1 / 3)

隻見那婦人從樓上下來,不敢十分穿重孝,隻是淡妝輕抹,便問:“叔叔,誰送物事來?”石秀道:“一個和尚,叫丈丈做幹爺的送來。”那婦人便笑道:“是師兄海閣黎裴如海,一個老誠的和尚。他是裴家絨線鋪裏小官人,出家在報恩寺中。因他師父是家裏門徒,結拜我父做幹爺,長奴兩歲,因此上叫他做師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間你隻聽他請佛念經,有這般好聲音!”石秀道:“原來恁地!”自肚裏已有些瞧科。那婦人便下樓來見和尚,石秀卻背叉著手,隨後跟出來,布簾裏張看。隻見那婦人出到外麵,那和尚便起身向前來,合掌深深的打個問訊。那婦人便道:“什麼道理教師兄壞鈔!”和尚道:“賢妹,些少薄禮微物,不足掛齒。”那婦人道:“師兄何故這般說。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陸堂,也要來請賢妹隨喜,隻恐節級見怪。”那婦人道:“家下拙夫卻不恁的計較。老母死時,也曾許下血盆願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煩還了。”和尚道:“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說。但是吩咐如海的事,小僧便去辦來。”那婦人道:“師兄多與我娘念幾卷經便好。”隻見裏麵丫環捧茶出來。那婦人拿起一盞茶來,把帕子去茶鍾口邊抹一抹,雙手遞與和尚。那和尚一頭接茶,兩隻眼涎瞪瞪的隻顧看那婦人身上。這婦人也嘻嘻的笑著看這和尚。人道色膽如天,卻不防石秀在布簾裏張見。石秀自肚裏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幾番見那婆娘常常的隻顧對我說些風話,我隻以親嫂嫂一般相待,原來這婆娘倒不是個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裏,敢替楊雄做個出場,也不見的!”石秀此時已有三分在意了,便揭起布簾,走將出來。那和尚放下茶盞,便道:“大郎請坐。”這婦人便插口道:“這個叔叔便是拙夫新認義的兄弟。”那和尚虛心冷氣動問道:“大郎貴鄉何處?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為隻好閑管,替人出力,以此叫做拚命三郎。我是個粗鹵漢子,禮數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眾僧來赴道場。”相別出門去了。那婦人道:“師兄早來些個。”那和尚應道:“便來了。”婦人送了和尚出門,自入裏麵來了。石秀卻在門前低了頭隻顧尋思。

看官聽說:原來但凡世上的人情,唯和尚色情最緊。為何說這等話?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緣何見得和尚家色情最緊?說這句話,這上三卷書中所說潘、驢、鄧、小、閑,唯有和尚家第一閑。一日三餐吃了檀越施主的好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無俗事所煩,房裏好床好鋪睡著,無得尋思,隻是想著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說,一個財主家,雖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閑事惱心,夜間又被錢物掛念,到三更二更才睡,總有嬌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們,一日價辛辛苦苦掙紮,早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來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甕,看到底沒顆米,明日又無錢,總然妻子有些顏色,也無些什麼意興。因此上輸與這和尚們一心閑靜,專一理會這等勾當。那時古人評論到此去處,說這和尚們真個厲害。因此蘇東坡學士道:“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禿轉毒,轉毒轉禿。”和尚們還有四句言語,道是:

隻見那婦人從樓上下來,不敢十分穿重孝,隻是淡妝輕抹,便問:“叔叔,誰送物事來?”石秀道:“一個和尚,叫丈丈做幹爺的送來。”那婦人便笑道:“是師兄海閣黎裴如海,一個老誠的和尚。他是裴家絨線鋪裏小官人,出家在報恩寺中。因他師父是家裏門徒,結拜我父做幹爺,長奴兩歲,因此上叫他做師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間你隻聽他請佛念經,有這般好聲音!”石秀道:“原來恁地!”自肚裏已有些瞧科。那婦人便下樓來見和尚,石秀卻背叉著手,隨後跟出來,布簾裏張看。隻見那婦人出到外麵,那和尚便起身向前來,合掌深深的打個問訊。那婦人便道:“什麼道理教師兄壞鈔!”和尚道:“賢妹,些少薄禮微物,不足掛齒。”那婦人道:“師兄何故這般說。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得?”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陸堂,也要來請賢妹隨喜,隻恐節級見怪。”那婦人道:“家下拙夫卻不恁的計較。老母死時,也曾許下血盆願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煩還了。”和尚道:“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說。但是吩咐如海的事,小僧便去辦來。”那婦人道:“師兄多與我娘念幾卷經便好。”隻見裏麵丫環捧茶出來。那婦人拿起一盞茶來,把帕子去茶鍾口邊抹一抹,雙手遞與和尚。那和尚一頭接茶,兩隻眼涎瞪瞪的隻顧看那婦人身上。這婦人也嘻嘻的笑著看這和尚。人道色膽如天,卻不防石秀在布簾裏張見。石秀自肚裏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我幾番見那婆娘常常的隻顧對我說些風話,我隻以親嫂嫂一般相待,原來這婆娘倒不是個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裏,敢替楊雄做個出場,也不見的!”石秀此時已有三分在意了,便揭起布簾,走將出來。那和尚放下茶盞,便道:“大郎請坐。”這婦人便插口道:“這個叔叔便是拙夫新認義的兄弟。”那和尚虛心冷氣動問道:“大郎貴鄉何處?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為隻好閑管,替人出力,以此叫做拚命三郎。我是個粗鹵漢子,禮數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眾僧來赴道場。”相別出門去了。那婦人道:“師兄早來些個。”那和尚應道:“便來了。”婦人送了和尚出門,自入裏麵來了。石秀卻在門前低了頭隻顧尋思。

看官聽說:原來但凡世上的人情,唯和尚色情最緊。為何說這等話?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緣何見得和尚家色情最緊?說這句話,這上三卷書中所說潘、驢、鄧、小、閑,唯有和尚家第一閑。一日三餐吃了檀越施主的好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無俗事所煩,房裏好床好鋪睡著,無得尋思,隻是想著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說,一個財主家,雖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閑事惱心,夜間又被錢物掛念,到三更二更才睡,總有嬌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們,一日價辛辛苦苦掙紮,早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來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甕,看到底沒顆米,明日又無錢,總然妻子有些顏色,也無些什麼意興。因此上輸與這和尚們一心閑靜,專一理會這等勾當。那時古人評論到此去處,說這和尚們真個厲害。因此蘇東坡學士道:“不禿不毒,不毒不禿;轉禿轉毒,轉毒轉禿。”和尚們還有四句言語,道是:

一個字便是僧,兩個字是和尚,

三個字鬼樂官,四字色中餓鬼。

且說這石秀自在門前尋思了半晌,又且去支持管待。不多時,隻見行者先采點燭燒香。少刻,海閣黎引領眾僧卻來赴道場。潘公、石秀接著,相待茶湯已罷,打動鼓鈸,歌詠讚揚。隻見海閣黎同一個一般年紀小的和尚做閣黎,搖動鈴杵,發牒請佛,獻齋讚供諸天護法監壇主盟,“追薦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隻見那婦人喬素梳妝,來到法壇上,執著手爐,拈香禮佛。那海閣黎越逞精神,搖著鈴杵,念動真言。這一堂和尚見了楊雄老婆這等模樣,都七顛八倒起來。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