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楊雄醉罵潘巧雲 石秀智殺裴如海(3 / 3)

原來這賊禿為這個婦人,特地對付下這等有力氣的好酒。潘公吃央不過,多吃了兩杯,當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幹爺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兩個師哥隻一扶,把這老兒攙在一個靜房裏去睡了。這裏和尚自勸道:“娘子,再開懷飲幾杯。”那婦人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懷。自古道:酒亂性,色迷人。那婦人三杯酒落肚,便覺有些朦朦朧朧上來,口裏嘈道:“師兄,你隻顧央我吃酒做什麼?”和尚扯著口,嘻嘻的笑道:“隻是敬重娘子。”那婦人便道:“我吃不得了。”和尚道:“請娘子去小僧房裏看佛牙。”那婦人便道:“我正要看佛牙則個。”這和尚把那婦人一引,引到一處樓上,卻是海閣黎的臥房,鋪設得十分整齊。那婦人看了,先自五分歡喜,便道:“你端的好個臥房,幹幹淨淨!”和尚笑道:“隻是少一個娘子。”那婦人也笑道:“你便討一個不得?”和尚道:“那裏得這般施主?”婦人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則個。”和尚道:“你叫迎兒下去了,我便取出來。”那婦人道:“迎兒,你且下去,看老爺醒也未。”迎兒自下的樓來,去看潘公,和尚把樓門關上。那婦人道:“師兄,你關我在這裏怎的?”這賊禿淫心蕩漾,向前捧住那婦人,說道:“我把娘子十分錯愛,我為你下了兩年心路。今日難得娘子到此,這個機會作成小僧則個!”那婦人又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卻要騙我。倘若他得知,卻不饒你。”和尚跪下道:“隻是娘子可憐見小僧則個!”那婦人張著手,說道:“和尚家倒會纏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和尚嘻嘻的笑著說道:“任從娘子打,隻怕娘子閃了手。”那婦人淫心也動,便摟起和尚道:“我終不成真個打你。”和尚便抱住這婦人,向床前卸衣解帶,共枕歡娛。正是:

不顧如來法教,難遵佛祖遺言。一個色膽歪斜,管甚丈夫厲害;一個淫心蕩漾,從他長老埋冤。這個氣喘聲嘶,卻似牛齁柳影;那一個言嬌語澀,渾如鶯囀花間。一個耳邊訴雨意雲情,一個枕上說山盟海誓。閹黎房裏,翻為快活道場;報恩寺中,反作極樂世界。可惜菩提甘露水,一朝傾在巧雲中。

從古及今,先人留下兩句言語,單道這和尚家是鐵裏蛀蟲,凡俗人家豈可惹他。自古說這禿子道:

色中餓鬼獸中狨,弄假成真說祖風。

此物隻宜林下看,豈堪引入畫堂中。

當時兩個雲雨才罷,那和尚摟住這婦人,說道:“你既有心於我,我身死而無怨。隻是今日雖然虧你作成了我,隻得一霎時的恩愛快活,不能夠終夜歡娛,久後必然害殺小僧!”那婦人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尋思一條計了。我的老公,一個月倒有二十來日當牢上宿。我自買了迎兒,教他每日在後門裏伺候。若是夜晚老公不在家時,便掇一個香桌兒出來,燒夜香為號,你便入來不妨。隻怕五更睡著了,不知省覺,卻那裏尋得一個報曉的頭陀,買他來後門頭大敲木魚,高聲叫佛,便好出去。若買得這等一個時,一者得他外麵策望,二乃不叫你失了曉。”和尚聽了這話,大喜道:“妙哉!你隻顧如此行。我這裏自有個頭陀胡道人,我自吩咐他來策望便了。”那婦人道:“我不敢留戀長久,恐這廝們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隻不要誤約。”那婦人連忙再整雲鬟,重勻粉麵,開了樓門,便下樓來,叫迎兒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來。轎夫吃了酒麵,已在寺門前伺候。海闍黎隻送那婦人到山門外,那婦人作別了上轎,自和潘公、迎兒歸家,不在話下。

卻說這海闍黎自來尋報曉頭陀。本房原有個胡道,今在寺後退居裏小庵中過活,諸人都叫他做胡頭陀。每日隻是起五更來敲木魚報曉,勸人念佛,天明時收掠齋飯。海和尚喚他來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銀子送與胡道。胡道起身說道:“弟子無功,怎敢受祿。日常又承師父的恩惠。”海閣黎道:“我自看你是個誌誠的人,我早晚出些錢,貼買道度牒剃你為僧。這些銀子權且將去買些衣服穿著。”胡道感激恩念不盡。海闍黎日常時,隻是教師哥不時送些午齋與胡道,待節下又帶挈他去看經,得些齋襯錢。胡道感恩不淺,尋思道:“他今日又與我銀兩,必有用我處,何必等他開口。”胡道便道:“師父,但有使令小道處,即當向前。”海闍黎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說時,我不瞞你。所有潘公的女兒要和我來往,約定後門首但有香桌兒在外時,便是教我來。我卻難去那裏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無,我才可去。又要煩你五更起來叫人念佛時,可就來那裏後門頭,看沒人便把木魚大敲報曉,高聲叫佛,我便好出來。”胡道便道:“這個有何難哉!”當時應允了。其日,先來潘公後門首討齋飯,隻見迎兒出來說道:“你這道人如何不來前門討齋飯,卻在後門裏來?”那胡道便念起佛來。裏麵這婦人聽得了,已自瞧科,便出來後門問道:“你這道人莫不是五更報曉的頭陀?”胡道應道:“小道便是五更報曉的頭陀,教人省睡。晚間宜燒些香,教人積福。”那婦人聽了大喜,便叫迎兒去樓上取一串銅錢來布施他。這頭陀張得迎兒轉背,便對那婦人說道:“小道便是海闍黎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來探路。”那婦人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間你可來看,如有香桌兒在外,你可便報與他則個。”胡道把頭來點著。迎兒取將銅錢來與胡道去了。那婦人來到樓上,卻把心腹之事對迎兒說了。自古道:人家女使,謂之奴才,但得了些小便宜,如何不隨順了,天大之事也都做了。因此人家婦人女使,可用而不可多,卻又少他不得。古語不差,有詩為證:

送暖偷寒起禍胎,壞家端的是奴才。

請看當日紅娘事,卻把鶯鶯哄得來。

且說楊雄此日正該當牢,未到晚,先來取了鋪蓋去,自監裏上宿。這迎兒得了些小意兒,巴不到晚,自去安排了香桌兒,黃昏時掇在後門外。那婦人卻閃在旁邊伺候。初更左側,一個人戴頂頭巾,閃將人來。迎兒問道:“是誰?”那人也不答應,便除下頭巾,露出光頂來。這婦人在側邊見是海和尚,罵一聲:“賊禿,倒好見識!”兩個廝摟抱著上樓去了。迎兒自來掇過了香桌兒,關上了後門,也自去睡了。他兩個當夜如膠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魚似水,快活淫戲了一夜。自古道:“莫說歡娛嫌夜短,隻要金雞報曉遲。”兩個正好睡哩,隻聽得咯咯地木魚響,高聲念佛。和尚和婦人夢中驚覺,海闍黎披衣起來道:“我去也。今晚再相會。”那婦人道:“今後但有香桌兒在後門外,你便不可負約。如無香桌兒在後門,你便切不可來。”和尚下床,依前戴上頭巾,迎兒開後門放他去了。自此為始,但是楊雄出去當牢上宿,那和尚便來。家中隻有個老兒,未晚先自要去睡,迎兒這個丫頭,已自是做一路了,隻要瞞石秀一個。那婦人淫心起來,那裏管顧,這和尚又知了婦人的滋味,兩個一似被攝了魂魄的一般。這和尚隻待頭陀報了,便離寺來。那婦人專得迎兒做腳,放他出入,因此快活偷養和尚戲耍。自此往來,將近一月有餘,這和尚也來了十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