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錦生讒自古然,小人凡事不宜先。
九天恩雨今宣布,撫諭招安未十全。
當時呂方、郭盛道:“是何言語?隻如此輕看人!”蕭讓、裴宣隻得懇請他。捧去酒果,又不肯吃。眾人相隨來到水邊,梁山泊已擺著三隻戰船在彼,一隻裝載馬匹,一隻裝裴宣等一千人,一隻請太尉下船,並隨從一應人等。先把詔書、禦酒放在船頭上,那隻船正是活閻羅阮小七監督。
當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撥二十餘個軍健棹船,一家帶一口腰刀。陳太尉初下船時,昂昂而已,旁若無人,坐在中間。阮小七招呼眾人把船棹動,兩邊水手齊唱起歌來。李虞侯便罵道:“村驢!貴人在此,全無忌憚!”那水手那裏睬他,隻顧唱歌。李虞侯拿起藤條來打,兩邊水手眾人並無懼色,有幾個為頭的回話道:“我們自唱歌,幹你甚事!”李虞侯道:“殺不盡的反賊,怎敢回我話!”便把藤條去打,兩邊水手都跳在水裏去了。阮小七在梢上說道:“直這般打我水手下水裏去了,這船如何得去!”隻見上流頭兩隻快船下來接。原來阮小七預先積下兩艙水,見後頭來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禊子,叫一聲“船漏了”,水早滾上艙裏來,急叫救時,船裏有一尺多水。那兩隻船幫將攏來,眾人急救陳太尉過船去。各人且把船隻顧搖開,那裏來顧禦酒、詔書。兩隻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來,舀了艙裏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卻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禦酒過來,我先嚐一嚐滋味。”一個水手便去擔中取一瓶酒出來,解了封頭,遞與阮小七。阮小七接過來,聞得噴鼻馨香。阮小七道:“隻怕有毒。我且做個不著,先嚐些個。”也無碗瓢,和瓶便呷,一飲而盡。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裏濟事,再取一瓶來!”又一飲而盡。吃得口滑,一連吃了四瓶。阮小七道:“怎地好?”水手道:“船梢頭有一桶白酒在那裏。”阮小七道:“與我取舀水的瓢來,我都教你們到口。”將那六瓶禦酒,都分與水手眾人吃了,卻裝上十瓶村醪水白酒,還把原封頭縛了,再放在龍鳳擔內,飛也似搖著船來。
趕到金沙灘,卻好上岸。宋江等都在那裏迎接,香花燈燭,鳴金擂鼓,並山寨裏村樂,一齊都響。將禦酒擺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個人抬,詔書也在一個桌子上抬著。陳太尉上岸,宋江等接著,納頭便拜。宋江道:“文麵小吏,罪惡迷天,曲辱貴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李虞侯道:“太尉是朝廷大貴人,大臣來招安你們,非同小可,如何把這等漏船,差那不曉事的村賊乘駕,險些兒誤了大貴人性命!”宋江道:“我這裏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來載貴人。”張幹辦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濕了,你如何要賴!”宋江背後,五虎將緊隨定,不離左右,又有八驃騎將簇擁前後。見這李虞侯、張幹辦在宋江前麵指手劃腳,你來我去,都有心要殺這廝,隻是礙著宋江一個,不敢下手。
當日宋江請太尉上轎,開讀詔書,四五次才請得上轎。牽過兩匹馬來與張幹辦、李虞侯騎,這兩個男女,不知身已多大,裝煞臭幺。宋江央及得上馬行了,令眾人大吹大擂,迎上三關來。宋江等一百餘個頭領都跟在後麵,直迎至忠義堂前,一齊下馬,請太尉上堂。正麵放著禦酒、詔匣,陳太尉、張幹辦、李虞侯立在左邊,蕭讓、裴宣立在右邊。宋江叫點眾頭領時,一百七人,於內單隻不見了李逵。此時是四月間天氣,都穿夾羅戰襖,跪在堂上,拱聽開讀。陳太尉於詔書匣內取出詔書,度與蕭讓。裴宣讚禮,眾將拜罷。蕭讓展開詔書,高聲讀道:
製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五帝憑禮樂而有封疆,三皇用殺伐而定天下。事從順逆,人有賢愚。朕承祖宗之大業,開日月之光輝,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為宋江等輩,嘯聚山林,劫擄郡邑。本欲用彰天討,誠恐勞我生民。今差太尉陳宗善前來招安。詔書到日,即將應有錢糧、軍器、馬匹、船隻,目下納官,拆毀巢穴,率領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違戾詔製,天兵一至,齠齔不留。故茲詔示,想宜知悉。